是他？赵都安怔了下，脸上显出意外，眯眼打量这位不速之客，说道：</p>
“原来是韩学士，这么巧啊。学士的家在这附近？”</p>
马车内，被誉为“第一才子”，不久之前，于修文馆中大放异彩的大虞“王安石”，微笑道：</p>
“使君不必试探，韩某出馆后，便刻意追随陛下车辇，目的便是为了使君。</p>
眼下已是正午，我恰好知道这附近有家酒楼不错，不知使君可否赏光？”</p>
为了我？赵都安扬起眉毛，欣然颔首：</p>
“好。”</p>
……</p>
俄顷。</p>
某座装潢文雅的酒楼内，赵都安与韩粥在店家引领下，进入单独的雅间包厢。</p>
酒楼不算大，是“闹中取静”风韵，格调不俗，价格亦不俗。</p>
赵都安进门时，看到来此的客人多是读书人打扮，就知道，这是文人士子们常聚集的场所了。</p>
“赵使君请。”</p>
韩粥显然是常客，邀他入席后，二人寒暄客气点了酒菜。</p>
这包厢并非桌椅式样，而是平铺着席子，摆放矮桌的式样。</p>
吃酒需盘膝而坐，是京城读书人流行风尚。</p>
赵都安见他举止得体，似笑非笑：</p>
“韩学士大名，本官也是久仰。只是却没想到，却会请我吃酒。”</p>
约莫三十岁，文气极重，头发整齐梳在脑后的韩粥笑了笑，先是整理了下头冠，又理了理袍袖——离开修文馆后，他换回了儒袍。</p>
这才主动拎起酒壶，给赵都安斟满，笑道：</p>
“赵使君在京城，亦是闻名遐迩。久闻不如一见，我等又同朝为官，之前吃了使君的梨子，理应回请。”</p>
虚伪……赵都安摇头道：</p>
“闻名遐迩……不如说臭名远扬恰当，我可听说，翰林院里不少文人可是恨死了我，大骂国贼。韩学士就不怕，与我走得近了，脏了名声？”</p>
这位自幼家贫，节衣缩食苦读，那年大雪封山，因无米下锅，曾将一碗冰凉的粥用树枝分成三份，吃了三天，并因此改名，取了单名一个“粥”字。</p>
并因目睹灾年饿殍遍地，立志令天下人日日有白粥果腹的状元郎。</p>
文名远播，诗文一绝的翰林编修，被当今士林认为，胸中气度，隐有宰辅之才的第一才子，气度如春风。</p>
丝毫没有因这番过于直白的话而失态，反而一派君子风度，说道：</p>
“韩某既已入馆，又哪里还在乎什么名声？”</p>
赵都安咀嚼这句话，视线落在这位雅号半山的栋梁之材脸上。</p>
韩粥不躲不避，眼神澄澈中带着些许自嘲。</p>
分明是文弱书生模样，却偏偏隐隐透出一股硬朗锋芒来。</p>
赵都安听懂了这话的含义，于是稍稍对这位异界版王安石提起了一丝兴趣。</p>
坦白讲，赵都安前世读史，对文人是情感是复杂的。</p>
一方面，这些古代的高知阶层的确是支撑社会运转的重要支柱，其中亦走出太多青史留名的人物。</p>
而另一方面，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接地气的作风，以及对名声近乎变态的渴求，又着实令人生厌。</p>
这世上，如何才能令名声毫无瑕疵？</p>
很简单，不做事就可以了。</p>
只要袖手清谈，指点江山，专心去批判他人，好名声自然手到擒来。</p>
不做事，自然不会犯错。</p>
而那些真正做事的人，必然会被苛责，做的事越大，犯的错也会越多，触及的利益阶层越多，遭到的谩骂与攻击也会越广。</p>
而韩粥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他入修文馆，就是来“做事”的。</p>
想把事做成，必然会得罪很多人。</p>
甚至为了成事，牺牲无辜，双手染上淋漓鲜血，背负千古骂名……所以才说，既已入馆，便不在意名声。</p>
既然迟早名声都要坏掉，又何必在意？</p>
“哈哈，此言甚妙，”赵都安笑了，抬手拿起对方推过来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p>
“当饮此酒。”</p>
雅间内。</p>
清风自窗缝中吹出，墙角摆放妆点的修竹，墙壁上悬挂字画山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