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天……</p>
多年前曾扬名京城，意气风发，却被彼时籍籍无名的马阎打断武者之心的天才剑客平静说出这句话。</p>
手中覆着浅浅冰霜的一剑，不沾烟火气地挥出。</p>
嗤嗤……</p>
寒气肆意蔓延，他没有选择欺身逼近，追赶疾退的赵都安。</p>
只是甩出一道弧形剑气。</p>
形如寒雾，凝聚如烟的剑气脱离剑刃，如索命的厉鬼，无声无息沿着长街掠去。</p>
咔嚓咔嚓……</p>
沿途青砖铺成的地面覆上一条白霜，笔直纤细如线。</p>
赵都安仓促之际，身躯下沉，双脚撑住地面，绷直如弓，手中刀笔直斩落，与剑气撞在一处。</p>
刹那间，诏衙配给的，由锻兵局皇家铸刀师锤炼而成的缉司长刀被冻结。</p>
伴随着摧枯拉朽的锋锐巨力。</p>
那于烈火中千锤百炼的金属发出低低的哀鸣，不受控制颤抖。</p>
赵都安脸色微变，果断丢弃佩刀。</p>
下一秒，刀身笔直跌落在地，绷断为三截。</p>
残余的剑气击打在他胸口，有淡金色霞光一闪而逝。</p>
千钧一发之际，赵都安以太祖传授的“采霞呼吸法门”，挡下剑道余韵。</p>
好强……赵都安饶是有所准备，但还是心头凛然。</p>
“咦？”</p>
远处，戴着面具的高离却惊讶出声。</p>
似并未想到，与自己相差超出一个大境界的小白脸，竟完好无伤。</p>
等瞥见那隐现的霞光，短暂恍然出神，幽幽道：</p>
“你竟当真走了皇族供奉武道。”</p>
匡扶社中，对赵都安的实力评估中，曾标记其疑为供奉，但具体细节尚未探明。</p>
而高离恰好对“供奉”很了解。</p>
当年他得志轻狂，挑战大内高手，却被一个无名太监击败，那场对决中，马阎便曾用过这门武学。</p>
赵都安桀骜一笑：</p>
“眼光不错嘛，那就教你领教下世间第一的武道修行路。”</p>
他身躯如离弦之箭，竟不退反进，再度攻杀而来。</p>
行走间，呼吸吐纳转换韵律，脚步撑开，双臂舒展。</p>
脑海中浮现《武神图》中，大虞太祖在山顶领着他，演练了整整一个月的那套“无名拳法”。</p>
也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打出这套拳。</p>
拳头一经递出，丹田气海轰隆沸腾，滚滚气机循着粗壮经脉，以极霸道狂野的姿态，攻向拦路之敌。</p>
恍惚间，他的身影仿若与画中太祖重叠。</p>
凡胎武夫，竟敢悍然向神章境出拳，气势不降反升，世间也唯有徐氏皇朝秘传能做到。</p>
“攻山拳……”</p>
高离靛青色面具下，眼中浮现回忆。</p>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昔年皇宫演武场中那次比武。</p>
然而，赵都安不是彼时的马阎，他高离，也早非当年。</p>
“哼！”</p>
这一刻，高离竟施施然，将左手背负在后腰，只单手将长剑当做棍棒般，迎向赵都安。</p>
“铛！”</p>
被淡金色霞光包裹的拳头，坚比精钢，直直锤击在柔软的剑身上。</p>
剑刃倏然弯曲，继而迅猛回弹，雄浑的劲力，也回馈递入赵都安体内，令他闷哼一声，隐隐吃痛。</p>
赵都安不顾，双手拳头绵密如网，几乎打出拳影。</p>
而高离却始终背负左手，时而后退，时而上前。</p>
以身法配合单手持剑，竟将赵都安绵密如疾风骤雨的拳头悉数挡下。</p>
天降暴雨，他却一滴不曾沾身。</p>
而等赵都安一鼓作气，再而衰之际，高离更果断反击，一剑又一剑劈斩过去，反而逼的赵都安转入防守。</p>
攻守之势异也！</p>
唯有“铛铛铛”的金属碰撞声不曾断绝，如战场上急促的鼓点，每一次碰撞，都是生死间的较量。</p>
高离一边劈斩，一边冷冷道：</p>
“架子倒是模仿的不错，已有大虞太祖五六分神韵，你这躯体也算锤炼的厚实，武道根基牢固，却是新了些，一副尚未完全适应的模样。</p>
怎么？莫不是最近才重新锻造的武道根基？</p>
可惜，这般好的拳法，这般得天独厚的武夫躯体，却给你打成这般模样，松垮垮的全无力道。</p>
若是遇到同是凡胎境的武人，还可逞凶。</p>
但想对付我，还差得远，皇城供奉中哪一个拎出来不比你拳法扎实？”</p>
赵都安默不作声，只专注抵挡一道道刁钻诡异的剑锋。</p>
这套拳法他的确不熟练，与大内供奉们难以比拟。</p>
但他并不沮丧，因为高离并不知道，这只是赵都安第一次打出这套拳。</p>
更不知道，赵都安踏入这条修行路，才短短两月。</p>
而他闲暇的精力，也绝大部分投入在其他方向。</p>
若高离知道眼前之人，只第一次打出“攻山拳”，便已有这般成效，不知会作何想法。</p>
然而赵都安并无解释的必要，他虽处于绝对的下风，可眼中神采却愈发明亮。</p>
温室中养不出武道强者，真正的领悟与进步，须在生死搏杀间才行。</p>
这一刻，赵都安甚至有些感念高离的傲慢。</p>
他在这一次次攻守中，疯狂从这位昔年的天才剑客身上，汲取营养。</p>
抵挡对方的姿态，也从起初的手忙脚乱，渐渐趋于从容。</p>
“恩？”</p>
高离也察觉到了这变化，眼神变了变，手中剑锋倏然凌厉。</p>
可赵都安却好似提早察觉，竟突兀朝后暴退，拉开距离。</p>
靴子在地上摩擦，忽然也背负起左手在后腰。</p>
右手翻转，于顷刻间一掌推出。</p>
“呜呜——”</p>
狂风乍起，这一刻，长街上空的阴云似乎也被搅动，伴随赵都安一掌打出，漫长的街道两侧，无数酒旗，灯笼飘起。</p>
飞沙走石……</p>
脑海中，浮现出沙漠边缘，大虞太祖打出掌风，吹落漫天星辰的一幕。</p>
星河倒挂。</p>
这一刻，饶是以高离的经验，也猝不及防眯起了眼睛。</p>
凛冽的掌风袭来，掀飞了他的斗笠，吹散了他的头发，靛青色面具也簌簌抖动。</p>
他的双腿却死死扎根在地上，如林中老树，根须深深扎入大地。</p>
哪怕风暴过境，也无法动摇。</p>
然而这传自大虞太祖的掌法，真正的威力却不在此处。 掌风只是其一，吹打神魂为其二。</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