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天地不仁……</p>
清晨的汤饼铺子内，当赵都安念出这一句话来。</p>
原本不甚在意，也并未抱有期待的老天师，仿佛被击中了。</p>
静静咀嚼着这个句子，虽年岁已大，但仍清澈如孩童的眼眸猛然亮了几分。</p>
严格来讲，赵都安说的“仁”与张衍一方才提到的“仁”在语境上有所区别。</p>
张衍一说，天地有仁，是在特定语境下的感慨。</p>
喻指他作为信奉“天道”的术士，可从天道运转中，窥得凶吉祸福。</p>
从而予以规避，这于世人而言，如同天地的“仁”。</p>
是主观的感叹，却并不意味着，他当真认为，“天道”存在类人的情感。</p>
而赵都安复述的句子，则是一种冷静，甚至略显冷酷的描述。</p>
意指天地无所谓“仁”，亦无所谓“不仁”，天地自然而然存在，世间人世的种种，则遵循规律而生灭。</p>
如是，天地之间便如一座巨大的风箱。</p>
空虚而不枯竭，鼓动而风增，政令繁多扰民，不如保持虚静。</p>
赵都安上辈子，看到有人用这句话，来阐述老子的“无为而治”观点。</p>
将其解读为一种道家学说，对上层统治者的谏言。</p>
但同样的句子，换了个世界，说给这位“天师府散官”听，意思就有了些许区别。</p>
更像是对“修士”该如何认知天地。</p>
如何自处，避免外界纷扰，守住内心的阐述。</p>
……</p>
“好一个天地不仁。”</p>
张衍一不禁赞叹出声。</p>
身为钻研天道的术士，他对此体会尤为深刻，看向赵都安的目光也愈发起了爱才之心：</p>
“小友未曾修过天道，却已有如此鞭辟入里的认识，选择走武人一途，实属屈才。”</p>
赵都安被吹捧的有些脸红。</p>
赵公子还是要脸的。</p>
且不说这话是抄的，哪怕抛开这个，但凡上辈子读书，上过物理课的，对客观世界规律认识都能达到这个水平。</p>
他一脸正色：</p>
“老先生，这种话切莫再说，我怕陛下误会。”</p>
老天师笑了笑，有心说一句“徐贞观那丫头只会耽误了你”。</p>
但想了下，终归没开口，转而说道：</p>
“小友对天地的阐述颇有见地，且形象易懂，可在老朽看来，终归差了些。”</p>
赵都安这就不服气了：</p>
“先生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p>
张衍一笑道：</p>
“莫要误会，非是贬低，而是残缺。如你所言，天地不仁，修士当自守虚静。但只知虚静，依旧是凡人，该当如何修行？”</p>
赵都安闻言，却是没急着开口，慢悠悠吃了几口饼子，喝了半碗浓汤。</p>
如此，拉扯了老天师的好奇心片刻，才笑着说道：</p>
“这个就更简单了。”</p>
“简单？”张衍一挑眉。</p>
“当然，”赵都安平静说道：</p>
“老先生既也认同，天地不仁，天道自然存在。那吾辈应做的，便再简单不过，我以十三字概括。”</p>
他想起上次经历，想要用手蘸汤汁写字。</p>
但顾虑羊汤油花太多，字也太多，遂作罢。</p>
十三字？</p>
老天师好奇，《天书》中概括描述的字句，足有二十一个，近五百年，都未曾更改过。</p>
这少年竟敢放下豪言，用十三字便可阐述明白？</p>
张衍一有些期待了。</p>
只听赵都安忽正襟危坐，一字一顿：</p>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p>
道法……自然！</p>
这一刻，饶是心中有了准备，甚至因上次“道生一”的教训，老天师悄然布下立场。</p>
切断了二人与天地的联系。</p>
但当这十三枚大字逐一砸入耳中，仍旧于这位屹立于这方世界顶端的大术士心海中，掀起一层层的风浪。</p>
“法”，在这里是“效法”的意思。</p>
赵都安抛出砸人的两个句子，连起来，便是说：</p>
天地不仁，遵循客观规律运行，而人的修行，便是效法天地自然规律。</p>
而最后“道法自然”四字，并非道效法自然，而是说，道效法其自身。</p>
翻译成白话，其实并不复杂深奥。</p>
正如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真知灼见，也都再简单质朴不过。</p>
但想真正明白，却要很多人耗费一生才行。</p>
而对张衍一而言，他虽早在很多年前，就已明悟了这些道理，却从未想过。</p>
可以用这般凝练的文字，将对“天道”的理解，与修行的本质，阐述的清晰明白。</p>
“天师府”历代的天师无人做到，张衍一同样不行。</p>
但今日，却给一个走武人途径的，区区凡胎武者一口道出。</p>
如何能不令他惊喜，意外？</p>
“老先生，以为如何？”</p>
赵都安也在观察对方的反应，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p>
恩，看样子这两句，应该能卖上价了。 张衍一回神，深深地看了赵都安一眼，心中百味杂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