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伊凤只听到某人餍足的低笑。却连抬抬手,捶他一拳的力气都没有。
某郡王知道自己过于孟浪,回头免不了被福晋一顿好掐。严重的话,没准还得往书房安几天家。为了自己心爱的正院大床,他决定现在就往伊尔根觉罗府,先给自己弄个挡箭牌。
于是,科尔坤刚刚放衙,才进家门,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呢,就听门子来报说直郡王来访。
吓得他赶紧把解了一半的扣子又扣上,急匆匆往大门:“奴才不知直郡王驾临,有失远迎……”
这就是女儿嫁入皇家的苦楚了。
不但不能跟女婿摆老泰山的谱,还得口称奴才给人家请安。
好在他家郡王女婿不是个倨傲的,没等他把这礼行实,就抢步上前来扶人了:“岳父大人快快免礼,是小婿突然来访,惊扰到您跟府上了。”
说话的功夫,伊尔根觉罗氏一家子男丁都急急忙忙迎出来。
胤禔给大小挡箭牌们一一见礼,很快就被迎到正厅坐下。当然,他坚持不肯逾越翁婿之分。只以郡王之尊,乖乖坐下科尔坤下手。让老岳父十分感动:“大阿哥仓促前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话一出,全场目光都殷切地聚焦在了胤禔身上。全然一副他说,大家伙就立马全力以赴的样子。
没有权衡,不见畏缩。
只有全然为亲人助力的热忱与坚定。
这般单纯而又热烈的关怀,身在皇家习惯各种尔虞我诈的胤禔从未感受过。不禁心中微暖,越发觉得自己跟福晋前头商量的事情无比正确。
“岳父与舅子们莫紧张,我无事,福晋跟两个孩子们也都好着呢。只一点琐事求问岳父,听说府上有个不怎么成功的玻璃作坊?”
咳咳,科尔坤尴尬脸红。
那,那岂止是不成功啊?简直要赔到底掉。
前些年,白晋等从国外带来了玻璃烧制技术。内务府随即开了玻璃坊,什么玻璃窗子、玻璃杯子、玻璃摆件的。红红火火,正经挣了不少银钱。也有不少人家跟风,也想建这么个生财窑。
作为跟风者之一,伊尔根觉罗家请的大师傅技术不行,原料好像也有点问题。
十窑里能成个一两窑都不错,挣钱?呵呵,前前后后赔的银子,他们都不敢细算,那啊,不是生财窑,而是活生生个销金窟。
到如今只一口窑还没断火,隔三差五的给府上烧点玻璃器具自用。
把这基本情况简明扼要地一说,科尔坤就让福晋赶紧去拿地契、房契。竟是不问情由,就要把偌大玻璃坊连地皮都送了。
他福晋毫不迟疑,身边几个儿子也没有半点异色。
全然一副不管这玩意值多少钱,女婿/妹夫/姐夫你要,我们就给的样子。
让胤禔再次被感动:“岳母且慢,小婿今儿并非来打秋风的,相反,我是来送好东西,让家里那销金窟重新变回生财窑的。没准儿岳父这个一等子还能再往上升升,封个侯什么的。”
什么?
科尔坤全家震撼,接着,科尔坤手里就被塞进了张足以让他们阖族命运都就此不同的方子。
“福晋无意间鼓捣出来的,但她这段时间有多秀出群伦,岳父您知道的。所以……”
老岳父很顽固,大小舅子们也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刚直。
为了让他们收下这份好意,胤禔简直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踏着夕阳余晖回府时,毫不意外瞧见了自家福晋不怎么友好的脸色。
她身边两个小家伙也在叽叽喳喳:“阿玛怎么才回?敏敏等,等了你好久~”
“先生说珠珠虽然天资聪颖,是个好学生,但先生跟学生也是讲缘分的。好先生跟好学生不一定好投缘。所以,他先教女儿两个月。然后才决定,到底要不要正式收个小格格徒弟。”
胤禔皱眉,这个,前头不是说过么?
他知道的啊!
珠珠摊手,条理分明地反驳:“他说是他说啊,我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好歹也要跟人家正式学至少两个月呢,该有的礼节不能差吧?”
偏阿玛不知所踪,额娘睡到不知今夕何夕。这么要紧的事儿,只能让她一个小格格自己苦思冥想。
哼!
珠珠噘嘴,浅浅地瞪了两个不靠谱的大人一眼。
胤禔怏怏摸鼻:“啊,呵呵,是这个事儿啊!我们珠珠想得对,是该准备一番,阿玛额娘带着你往张府拜见一二。以前不确定这事儿是否能成,贸然登门等于是给人家施压,所以是张大人过府拜访。”
也免得万一不成,那起子吃酸菜、说酸话,快要酸上天的蠢子们有意编排。现在事情基本成了,再不让孩子拜见下师娘,倒显得直郡王府不够尊师了。
爱蓝珠这才满意点头,问出了额娘跟妹妹都好奇的问题:“那下晌阿玛去哪儿了?”
“没啥,去你郭罗玛法那儿,送了一点薄礼。”
已经发现自己口述,某人整理的那张水泥方子不见的伊凤:……
这脸是彻底冷不下去了,只剩下十二万分的好奇。
偏某人不上道,竟只淡淡点头:“没啥,再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果然,不过月余,伊尔根觉罗家那赔钱的玻璃窑就传出了好消息。翌日上朝,户部尚书科尔坤就喜滋滋给皇上献了一块灰突突的什么水泥砖。
起初,不明就里的大臣们还笑科大人不走寻常路。
什么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砖啊,竟敢拿到御前来献宝,不愧是爱蓝珠格格的郭罗玛法啊!
只不知道他能否有小格格那番运气,能萌混过关,甚至被皇上大夸特夸。
啧,糖姜用完,剩下的桶现在还摆在御案上呢。
各种复杂目标包围,甚至阴阳怪气下,科尔坤淡定而跪:“奴才就是一万个脑袋,也不敢随意欺君。只这水泥瞧着平平无奇,实则大有功用……”
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康熙霍然起身,手疾眼快的张英已经把那水泥砖抢过来细瞧。
“乖乖,这般坚硬又浑然一体的玩意,竟是人工煅烧出来的。就不知道硬度如何,又是否真能耐水火侵蚀。”
这简单,实验呗!
保清家的说过,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康熙深以为然。
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带着文武百官就往伊尔根觉罗家那个苟延残喘的玻璃坊。
当年,伊尔根觉罗福晋可是想着大干一笔,多多给闺女儿子攒嫁妆、备彩礼的。所以不但地方够大,玻璃窑也盖得极好、极大气。可惜后续维护的不到位,如今瞧着倒有几分破败萧索之意。
荒草丛生间,蚊虫极多。
只片刻功夫,康熙的龙爪子上就多了两个包。
可就这,也没耽搁他细瞧玻璃窑门口仅一米见方的水泥地面。并跟个孩子一样,来来回回地踩。甚至拎着大锤,狠狠在那小块水泥地面上砸了两下。眼见他腕子生疼,水泥地却无甚大碍后。
又试了火烧、水浸等法。
亲眼瞧着水泥有多简单易得,质量又有多过关后。他就马上想到此物能在建筑、城防、水利等等方面发挥的重大作用后。
康熙笑着拍了拍科尔坤的肩膀:“亲家公,你这切切实实给大清献了一宝啊!”
群臣被这声亲家公给惊呆的,再看科尔坤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
大清立朝至今,皇子福晋不说多如天上星子,那也是有几十位了吧?科尔坤科大人怕不是第一个被皇上这么拍着肩膀唤亲家的。
瞧把那老小子激动的,都恨不得要以头抢地,连声喊着殊死报效了。
亲手安排了这一切的胤禔满脸夸张:“啊呀呀,再没想到,福晋口中的销金窟竟还烧出了水泥这等好物?那爷回去可得跟福晋好好讲述一番,让她可别拿老眼光看这玻璃坊了。”
“哦,对了皇阿玛,儿子丈人立下如此大功,您是不是得好好赏赏啊?”
康熙一把拍上他狗头:“赏赏赏,你就知道赏!可把你能的,还帮你丈人来掏你老子国库了是吧?”
胤禔捂头:“皇阿玛这话说的,儿子分明是举贤不避亲。多好的品格啊,皇阿玛就该连儿子也一道好好赏赏。比方说今年的秋狝,便不妨带上儿子一家四口。”
“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好让孩子们瞧瞧草原风光,见识见识民生疾苦。也让福晋瞧瞧草原上的牛马,万一就有新灵感了呢?也不能光逮着羊群薅毛啊。”
后头这句可说到康熙心尖上去了,让他硬因此……
好吧,没有这茬儿,他也要带着好大儿一家出去松泛松泛的。横竖春日里两个小家伙都已经种好了牛痘,再不虑天花之患。
倒是科尔坤战战兢兢跪下:“奴才不过尽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能帮上皇上些许,就已经万分荣幸,再不敢要任何赏赐。”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好女婿你快闭嘴,千万别为咱们伊尔根觉罗家挑动皇上怒火。
他这么一跪,反倒把康熙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赶紧上前双手把人扶起来:“亲家公如此,可是折煞朕了。如此大功,焉有不赏之理?朕只瞧不惯保清急吼吼为你争功,好似朕会亏待功臣那样儿。”
“如水泥这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物布衣封候都不为过,你这个一等子封侯,就更不为过!”
果然,如胤禔猜想的那般。
康熙越过了‘伯’的爵位,直接给科尔坤封了个一等忠勇侯,以彰其功。
科尔坤还没等回应呢,胤禔先欢欢喜喜跪下:“皇阿玛圣明,这忠勇二字用在儿子岳父身上简直合适极了。”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