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现在不是瞎闹的时候。</p>
众人见无携他们都不说话，议论声开始在会场各处蔓延开来。</p>
“无家竟落魄到这份上了？”</p>
“是啊，无携可是无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怎么就混成了这副穷酸样？”</p>
不少人知道无二爷被困，无家必然遭遇困难。</p>
但更多人还是难以置信无携已走投无路。</p>
薛五这一席话，犹如石子投进湖面，激起层层波纹。</p>
薛五见气氛已被自己调动得差不多了，话头一转：</p>
“这世道，谁还没点难处呢，对不对？</p>
我薛五就讲究个‘义’字闯江湖，既然小三爷有难处，我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字——帮，必须帮。”</p>
………………</p>
薛五话音刚落，便朝宴会厅一角一挥手，老六带着俩兄弟，乐呵呵地进了场。</p>
“快快，手脚麻利点，别误了小三爷的大事儿。”</p>
那俩手下合力抬着个大麻袋，麻袋里不知装的何物，分量看起来不轻，走起来颇为吃力，引得老六不停地回头催促……</p>
乡亲们的目光都被这三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吸引，心里头琢磨着薛五这又是要唱哪一出哩。</p>
薛五那嗓子适时地又飘荡在空气中。</p>
“如今这世道，营生不易啊。得知小三爷的难处后，我紧忙去仓库盘算了番。</p>
实在是没法子，就剩下这些零碎银子了……”</p>
零碎银子，这一大麻袋，竟全都是分分角角的零钱！</p>
薛五演了这么久，终于是使出了最后一手。三十万的大数目，全给换成零钱，这不是明摆着嘲笑无携落魄，跟讨饭似的么？！</p>
“小三爷，您别嫌寒碜，虽说这银子瞧着不起眼，但也算是凑足了您的数。</p>
这世道，能借钱给你的，才是过命的交情‘零’，对不，小三爷？”</p>
随着薛五话音一落，老六带着俩帮手，把麻袋里的银子哗啦啦全倒在了地上。</p>
叮叮当当的硬币碰撞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场子。</p>
满满当当一大袋的硬币，间杂着几张小额票子散落到了无携脚旁。</p>
场上众人霎时没了声响，静静瞅着无携他们，想看看在这般侮辱之下，他们会怎么应。</p>
胖爷紧闭着嘴，斜着眼瞪着那散落一地的银钱，呼吸越来越重。</p>
在外头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啥风浪没见过，啥难关没挺过。</p>
可像这般的赤裸裸羞辱，他着实有点咽不下，越想越是憋屈，双手往桌上一撑，差点就要把桌子掀了。</p>
可偏偏这时，无携的手稳稳搭上了他的手背。</p>
“莫动！”</p>
无携面无表情地给胖爷递了个眼色，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是制止了他。</p>
这不是跟薛五彻底撕破脸的时候。</p>
胖爷若真掀了桌子，正中薛五下怀。</p>
他们仨人，对方可是有几十号人马。</p>
胖爷要是一掀桌，不仅落得个不识抬举的名，还给了薛五个正当理由，把他们揍出门去。</p>
到头来，银子没要着，还得白挨顿揍，落个不领人情的骂名。</p>
所以，不管咋样，现在只能忍。</p>
张乾见无携也给自己使了眼神，心底无奈地摇摇头。</p>
虽也觉得憋屈，可薛五这点小伎俩在他眼里算不得啥。</p>
这点侮辱，根本掀不起他心里的半点波澜。</p>
薛五没料到无携他们竟能忍至此，这节骨眼上竟不发作，还静静坐着……</p>
眉头一皱，他走到三人跟前，继续说道：</p>
“小三爷，你要的银子我都凑齐了，可我闺女的喜事儿眼瞅着就要开场。</p>
你的事儿我帮了，但你也不能误了我闺女的大喜日子不是？</p>
要不这样，婚礼正式开始前，你们赶紧拿着这些银两走，救命如救火嘛！”</p>
啪！</p>
胖爷听到这儿，也不顾无携按着自己，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瞪着薛五：“你是故意的吧？”</p>
薛五不理胖爷，转而对无携冷嘲热讽：“抓紧点，你的时间可不多。”</p>
面对薛五近乎挑明的挑衅，胖爷真是看不过去了，一把按住无携的肩膀，说：</p>
“天真，这银子咱不要了，胖爷我今儿个就让他这喜事儿办不成……”</p>
话未完，胖爷一把抓着桌沿，就要掀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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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始终面无表情的无携动作也快，起身一把抱住胖爷。</p>
胖爷用力想掀桌，无携紧紧抱住他的双手，不让他使力。胖爷就这么被无携牢牢抱住，动弹不得。</p>
“胖子，我之前已经给你台阶下了……”</p>
薛五冷哼一声，“在这儿，你最好别乱来，今儿是我闺女大喜，你再闹，我可送你去派出所！”</p>
见薛五动了真格，无携赶忙在胖爷耳边悄声道：</p>
“胖子，演到这儿就行，别太过，接下来的苦肉戏我一人唱，你站这儿别动。”</p>
无携边说边轻拍胖爷的肩，以示安抚。</p>
最懂胖爷的，莫过于无携。</p>
胖爷表面看似大大咧咧，啥也不在乎，实则心里还是讲究面子的。</p>
无携这么一说，就是给胖爷找了个台阶。</p>
这话确实见效，胖爷听完，激动的情绪立刻平复下来。</p>
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松开，不再有过激举动，眼睛却死死盯着薛五。</p>
见胖爷恢复正常，无携心里整理一番情绪，不给薛五回应的空隙，笑盈盈地开口：</p>
“薛五爷，胖子不懂事，我替他赔个不是，真是太感激您了。”</p>
薛五没想到无携非但没发火，还满脸笑容地致谢，心里犯嘀咕，嘴上不自觉回了句：</p>
“您客气了。”</p>
……</p>
因无携的退让，这场闹剧悄然落幕。</p>
新人步入宴会厅时，张乾、无携和胖爷已将地上的银子收回麻袋。</p>
此刻，他们正推着从酒店借来的板车，载着这一大袋银子往和小白约定的地点行去。</p>
胖爷一脚踏在板车上，另一只脚不时蹬地，推动前行。</p>
途经酒店大门外的停车场，张乾眼角余光忽见停车场一角，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拿着相机朝他们三人偷拍。</p>
“留神，那边有人在偷拍。”</p>
张乾不动声色，低声提醒无携和胖爷。</p>
闻言，无携和胖爷的目光暗暗向张乾所指方向一瞥。</p>
果然，那儿有个人躲在车后，正用手机对着他们拍照呢……</p>
那人却悄悄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头戴一顶旧草帽，正是村里的老六。</p>
老六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头一遭干这偷偷摸摸的勾当，浑然不知已被张乾几人瞧见。</p>
无携一眼认出是老六在暗中窥视，心中猛然间计上心来，便扶着板车把手，猛地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p>
“咳……咳咳……”</p>
无携咳得仿佛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胖伯一听便懂了，忙放下板车，轻拍着无携的背，关切地说：</p>
“天真啊，你没事吧？</p>
哎，你这身子骨，早说不让来，非得来。</p>
这下可好，还怎么做事啊？</p>
快，快上车躺着，你现在这样子，啥也干不成，就好好歇息吧。</p>
你拼了命挣的这点钱，还不够治病买药的呢。</p>
还跟人较劲，真是不自量力啊。”</p>
胖伯和张乾一路拽着钱和无携，来到小白停在村口的老旧面包车前。</p>
“还以为薛五那小子要玩什么花招，倒叫他办得滴水不漏。咱还是躲回咱的小天地吧，江湖水深。”</p>
胖伯拉开面包车门，一面扶无携坐进去，一面嘴上不停地嘀咕。</p>
这些话，其实是说给暗处偷窥的老六听的。</p>
生怕老六隔得远，听不清，胖伯刻意放大了音量。</p>
老六压根不知自己已露馅，瞧见无携虚弱的模样，心里那个乐呵劲儿。</p>
他边用手机录下这一幕，边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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