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是年世兰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掉的罪过,被皇帝直言戳中,年世兰顿时身子一软,哀声唤了句“皇上”。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申辩,一旁的敬妃便已经接口道:“皇上,贵妃娘娘当时说,她正是因为知道莞嫔有孕三个月,胎象稳固,才让她跪的。” 甄嬛想到当日情景,更是对年世兰恨的咬牙切齿。 “臣妾无知,臣妾那日是被气昏了头,想着跪上半个时辰应该不打紧。”年世兰慌乱道,说着扫视一圈,忽然指着章弥道:“是你,一定是你,你谎报莞嫔的胎象,故意误导本宫,叫本宫以为她胎象稳固,这才酿成此弥天大错。你说!你究竟跟本宫有什么仇,要如此害本宫,你自己无能,为何非要推到本宫的身上!” 章弥纵在甄嬛的胎象上有过隐瞒,但值此性命攸关之际,又怎可能一言不发的就任年世兰将所有罪责全引到他身上,当即便跪地解释道:“皇上,莞嫔娘娘之前是有不适之症,此乃盛夏母体孱弱之缘故,也属正常现象,唯有不妥的是,莞嫔娘娘近日心神不宁,所以胎象不稳,这本来没有大的妨碍,只要好好休息便是了。” 一番话不徐不疾,说得滴水不漏,年世兰辩无可辩,只得搬出从前的例子,心虚道:“那年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月的,所以,所以以为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 事关纯元,皇帝不由便沉了声音道:“侧福晋当日是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纯元皇后才罚她下跪认错,何况!纯元皇后当时丝毫不知侧福晋已经身怀有孕,当属无心之失,纯元仁慈,为此事自责不已,才伤及自身以致难产血崩。而你!你明知道莞嫔怀有龙胎还强行责罚,事后还不知悔改,贱妇!如何敢跟纯元相提并论!”皇帝越说越怒,纯元一生,行善积德,何等品性温婉之人,无知蠢妇怎敢拿她作比! 皇帝正在气头上,年世兰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只好俯身再拜道:“臣妾无知。” “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皇帝脱口道。 年世兰难以置信的望向皇帝,皇帝见到她无意识间流露出的凄婉心碎神色,微微心软一瞬,然因前朝后宫的种种考量,还是痛下心肠道:“莞嫔若真的有错,你为何不一早责罚她,为何非要到日到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朕看你的心思真是毒如蛇蝎,朕的身边,怎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皇上!皇上!”年世兰登时慌了,往前膝行两步,不甘道:“臣妾是不喜欢莞嫔,自她进宫以来,皇上对臣妾就不如从前那般宠爱,莞嫔恃宠而骄,凌辱臣妾,臣妾怎么能忍耐?!” 皇帝眸光微闪间,皇后已痛斥道:“你太糊涂了!枉费皇上对你的信任,让你协理六宫的事宜!” 年世兰哽咽道:“臣妾是不满莞嫔处事嚣张,可是臣妾从来都没有存心要害她的孩子!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心狠呢,皇上!” 皇帝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也是有过丧子之痛的人,怎么能忍心再加诸在莞嫔身上?就算你无心伤害莞嫔腹中之子,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你而没了,你难辞其咎。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朕是断断不能一再容忍,请皇后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之位,降为妃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日后非诏不得入见。” “臣妾遵旨。那太后那边也要告知一声吗?” “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太后本就伤心,如今又病着,为免雪上加霜,就……别再提了吧。”皇帝有些无力道。 “太后那边,臣妾定会安排好一切,请皇上放心。” 皇后话落,年世兰却仍不死心地又道了一句,“皇上……,莞嫔体弱,臣妾亦是无心之失,皇上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莞嫔何辜?六宫的嫔妃何辜?要陪着莞嫔一同暴晒在烈日之下!”见她仍旧不知悔改,皇帝忽然震怒,“从今日起,你!每日正午,去自己宫门口砖地上跪两个时辰,出去——!” 年世兰原已提心吊胆了五六日,心中一根微妙的弦绷了又绷,她甚至幻想过无数种皇帝对她的惩罚,却从未想过,皇帝会骂她贱妇,还骂她心如蛇蝎,他可是自己一心倾慕,自入府便爱到了今日的皇上啊,他……他甚至已经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 她心丧若死的出了碎玉轩,回宫的路上,还在想,皇上为什么不肯原谅她一次,她有及时悔悟啊,皇上没有见到她派了多少太医去碎玉轩为甄嬛保胎吗?太医明明说过的,若是胎象稳固,就是跪上一个时辰也不打紧的!甄嬛才跪了多久?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啊?她的胎既然不稳固,又为何要在太医院谎报成稳固?她是不是看准了自己一定会罚她,所以那日才非要与自己对着干?若她真心疼爱自己腹中的孩子,当时又为何不对自己服软?…… 一切的一切,想的年世兰几乎脑仁疼,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方才自己伤心难过的那么表面。 是因为心中对这一切早有过预设?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无过?又或者是她早在皇帝回宫之前,每夜已经伤情和恐惧了无数遍这结果,所以那些难过的、焦急的、愤怒的等等可以牵动她柔软神经的情绪都已经彻底沦丧和麻木……? 为甄嬛保胎的那几日,她甚至放弃了深究甄嬛从前的胎象是否真的稳固,只一门心思的只想叫所有太医保住了甄嬛的胎,她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害怕皇帝会对她降下的责罚?哈哈,怎么可能啊,她当时只是,只是害怕皇上伤心啊!毕竟哪怕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也千真万确的明白,皇上是真的喜欢甄嬛,喜欢她为他有孕…… 她放任那唯一一个可以自证的机会白白从眼前溜走,也不过是想再豪赌一次,赌皇帝会再偏爱她一回罢了。 然而这豪赌的结果却是,皇帝连一句都不曾为她分辩,一句都不曾! 明暗交杂的宫道上,年世兰忽然变的悲愤异常,旁若无人似的哽咽出了声,“皇上,您真的变了!变得丁点儿都不喜欢世兰了……,皇上——” “娘娘……”颂芝见到她悲痛欲绝的哀伤模样,不由也是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