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马上。”
她飞奔回房找衣服穿,好容易找到套睡衣,还是卡通型的,后面一个帽子带两只兔耳朵,萌得一塌糊涂。
她为什么脑抽买这种睡衣啊。
刚换好外面传来开门声,电子门锁嘀地一声响,纪随州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
他是喝了点酒,但没醉,人还特别清醒。进屋没看到尹约,他就往房里走。尹约穿戴整齐在门口截住他,把他往客厅推:“纪董,您这边坐。”
纪随州像是故意望一眼房间:“怎么,里面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没有没有。”
女人的东西而已,不方便让他看。
客厅里有个单人沙发,纪随州坐上去吩咐尹约:“我有点头痛,你给我按两下。”
尹约有点后悔学了这门手艺。从前是糊口用,现在整天被某人拿来当借口骚扰,偏偏对方理直气壮正气凛然,她想拒绝却是摸不着门道寻不到理由。
真冤。
磨磨蹭蹭半天,尹约走到纪随州身后。对方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眉头微皱,似乎真的深受头痛之扰。
尹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就问:“是不是喝多了?”
“两杯而已。”
“那怎么会头痛?”
纪随州没回答,突然坐直身子打了个喷嚏。那样子还真像是病了。他重新躺回沙发里,问尹约:“带药了没?”
“带了。”尹约说着就去给他找药,拿了两颗感冒胶囊过来,又给他倒了杯水。
纪随州接过来刚要搁嘴里,尹约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过来抓他的手。抓得有点急,手指撞到了对方的嘴唇,狠狠戳了他一下。
“干什么?”
“你喝酒了,不能吃感冒药,万一出事……”
纪随州笑了:“我要是死了不正合你的心意吗?”
尹约干笑两声没接话。当初刚知道他骗自己的时候,她真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夜里做梦好几回梦到自己拿着把刀子,把他捅个十七八刀的。
但现在不会了,尤其是上回见到隋意在复健后,她的心情就更为复杂。真希望孙哲说的是真的,这事儿要不是尹含干的该多好。
纪随州不能吃药,只能把水给喝了。尹约又让他躺下去,在他脑袋上几个主要的穴道来回按压。
相比从前力气用得更大些,也更认真。
纪随州闭目养神,脸部表情是少有的放松和随意。尹约从上往下打量他的脸,觉得像是在欣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她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只是心里想想,不敢让纪随州知道。
但这男人就是这么邪性。尹约刚想完,他紧接着就开口:“你下手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如果有本事的话,直接把我摁死就好了。”
“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敢?”
大概二者皆有吧。
尹约为转移话题,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徐总监说有庆祝酒会。”
“提前走了。”
“没关系吗?你是董事长。”
“她徐知华不也没参加。”
说得也是,这女人也是强悍。刚才她揍孙哲那几下,尹约看着都疼。算孙哲倒霉,惹上了师太还能有什么活路。
“你搭她车回来的?”纪随州问。
“嗯,徐总监挺客气的。”
“呵,客气。”纪随州乐了,“你是头一个这么形容她的人。搭人一回车就说人好话,尹约你这人也挺虚伪。”
本来就是客气两句,他还揪着不放了。尹约只能不说话。
纪随州又问:“你俩在车上,没少说我坏话吧。”
“我没有。”
说完就后悔,那意识明摆着就是,徐知华有嘛。
“正常,她要不说我坏话,反倒是新鲜事了。”
尹约小心翼翼试探:“所以,你们俩有矛盾?”
“工作上肯定有,她那人跟谁没矛盾。私下里没什么,但她以拯救天下失足少女为己任。我这样的在她看来就是个危险人物,所以她一定会劝你跟我玩玩就算别动真情,是不是?”
尹约失笑:“是。”
“那你怎么想?”
尹约没什么想法。她跟纪随州根本不是徐知华想的那种关系,所以她的假设在她身上不成立。
她用力给纪随州的太阳穴来了两下,才道:“徐总监是好意,不过我跟您只是工作关系,她担心过头了。”
“工作关系……”纪随州品了品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确实,工作关系。你最近工作还可以,今晚表现也不错。”
成功地当了一回新鲜花瓶,明里暗里吸引目光无数。跟她一比今晚的冯贞只能算配角。这会儿记者们全在那儿打听尹约的背景,对她的好奇简直如几何般膨胀。
如果不是他刻意压下,这会儿网络上肯定已经有尹约和他同行的照片。明天各大娱乐版面也全都会是有关她的报道。尹约离网红只差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被他掐死在了摇篮里。
尹约听他提起今晚的事情,又想到了孙哲,就把这事儿说了说。临了还不忘“称赞”徐知华一番。
纪随州十分不屑,冷笑两声。
然后他想起那个孙哲,觉得自己之前太心软了。放他一马倒放出祸害来了,既然如此,索性请他卷铺盖滚蛋。
“要不要紧,孙哲会不会出去胡说八道?”
“不会,人长着嘴不止说话,有时候留点力气吃饭更好。”
尹约知道他有办法封这人的口,也没太担心。想起他之前说徐知华的一句话,有点八卦地打听:“为什么说徐总监以拯救失足少女为己任?”
纪随州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斟酌语句。但沉默半天后还是实话实说:“她以前有个女儿,后来不见了。”
“去哪了?”
“失踪。传言二十岁的时候和一个男人跑了,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如果她还活着,如今也近三十了。”
尹约听公司里的人谈起过徐知华的背景,只知道她似乎结过婚又离了婚,却不知道她还有个女儿。所以她看自己像看她女儿一样,深怕她着了纪随州的道,从此人间蒸发?
纪随州伸出手,一把抓住尹约的手腕,细嫩的腕子柔弱无骨,皮肤滑腻腻的。他把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怔怔地出神。尹约有些尴尬,又觉得他这般深沉似乎另有隐情,便没有打扰他,只由着他抓着不放。
屋里打着暖气,待久了似乎有点热,尹约觉得自己这身睡衣太厚实了。
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纪随州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尹约看。他薄唇微启,说出一句令人心惊的话来:“如果你继续和郑铎出去吃宵夜的话,或许有一天,会跟徐知华的女儿一样,再也回不来。”
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来,尹约后背一僵,想把手抽回来。但纪随州握得很紧,她挣脱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知华的女儿叫艾冰,当年二十岁。传闻中和她私奔的男人叫郑钰,那年二十七岁。郑钰是b市名门郑家的大公子。你对郑钰可能不熟悉,但他弟弟你肯定熟。”
“是……郑铎?”
“是。他哥哥八年前失踪,现在他是郑家独子。”
这样的人看上尹约到底图什么,难道是真爱?
当年郑钰和艾冰失踪的事情在b市某个圈子里闹得很大。郑大公子是个情种,恋上了徐知华的女儿艾冰。但艾冰是单亲,徐知华在商场打拼虽不缺钱,但却没办法给女儿一个配得上郑家的身份。
在讲究门当户对的郑家,艾冰是一个他们容不下的人。
更何况艾冰那时候刚成年,郑钰却已到适婚年龄。两人各方面都不相配,郑家想尽一切办法拆散他们。但郑钰性格倔强,为了艾冰与家人对抗到底。后来两人双双失踪,走之前有人看到他们拖了两个箱子,于是私奔一说成立。
徐知华曾经去郑家要过人,但没有结果。郑家这些年暗暗花了很多心思追查郑钰的下落,但都无果。这两人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这事也成了郑家的避讳,轻易不会提起。有些人家重面子和名誉胜过一切,这一点跟他们家倒很一致。
纪随州却痛恨这种虚名假利。
他把故事简略地同尹约说了说,末了加一句:“事情就是这样,要不要继续你自己决定。万一哪天……”
他没再往下说,不好的事情说多了,也许会成真。
尹约有些疑惑:“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他们家。郑钰和艾冰的失踪不是自发行为,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什么可能都有,目前没有定论。但凡事小心为妙,郑家有几个小钱,打这点钱的人也不在少数。除掉一个郑钰无济于事,但如果郑铎也出事,郑家必起纷争。”
尹约听得心惊肉跳,想起郑铎平日里温言细语的模样,真看不出来原来背后竟有这么一段骇人的故事。
“我跟他的关系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很多男女都喜欢把普通朋友四个字挂在嘴边,但究竟能普通多久却说不好。郑铎和你告白过了吧。”
尹约哑然,他总是一猜就准。
“我没答应。”
“看不上他?”
“我目前不想谈恋爱。今天听你说了他家的背景,我更不会淌这趟浑水。这样的人家肯定也瞧不上我,我不想恋爱谈得那么累,没意思。”
纪随州终于放开她的手,从沙发里站起来。他走到尹约面前,低头望着她。他的嘴角带了一点笑意,沉声问:“那我呢,我这趟浑水,你要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