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的刺史沈谦宥向戎州驰援的物资和人手会这么快到达,是连悦知风都有些吃惊的,毕竟他发出的消息仅限于让离戎州较近的州县顾好自己,严查可能出现的疑似感染者和管理好自己辖下的地方不出问题,还并没有要求他们对戎州施以援手。 季熠一行人虽然在眉州耽搁了大半日的时间,但除此之外几乎是在用最快速度赶路的,而嘉州在筹备好物资、募集到人手之后出发的队伍居然只比他们晚两天就赶了过来,这说明沈谦宥在当地统筹人力物力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官驿里的众人还没来得及讨论从嘉州送来的信中其他的内容,郑柏言也到了。他只着一身墨绿常服,没有穿官服恐怕是为了行动更方便些。郑柏言来的时候神情肃穆,仿佛心中绷着什么难以疏解的心事,见到驿馆里的人一早已经聚在一起谈事,他倒好像是个迟来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局促不安。 因为悦知风人在戎州,所以尽管州衙的公务日常还是由郑柏言这位刺史在处理,但他每日至少也会到悦知风跟前露个面,把一天发生的要紧事跟睿王汇报一声,而因为季熠的到来,悦知风昨晚让他今日早晨过来这里说事,他心中有些没谱。 “皓砚来得正好,嘉州刺史的信刚刚到。”悦知风这一早上接二连三被一个个消息砸到现在,心情一直起伏不断,只是面儿上不显露,但看到郑柏言过来,还是放松了表情,语气亲切地笑着替他引见,“这是镇南都护府的曹豫、曹有恒,他可是给你带了重要的消息来。” 于是曹豫又将安南向戎州投放病鸡造成疫病爆发一事迅速复述了一遍,又结合嘉州刚送来的消息,一群人很快把已经掌握的情况捏在一起盘算了一轮。悦知风也让人把苗姑、柳慈几个叫来一起参详,之后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得根据今早这些最新的情况变化而调整。 “下官还是建议苗娘子暂且不要进隔离区。”郑柏言听了嘉州的事,似乎是受到了一些触动和鼓舞,当然最重要的是,听到嘉州已经出现了痊愈的病人,令他的眉眼间久违地出现了些季熠他们没有见过的神采,“嘉州来的医者如果能带来成功治愈这个病的经验,那对于本地可谓是雪中送炭,但城中隔离区外已经没有大夫可以与他们对接了,下官希望苗娘子能至少等嘉州的人到达,配合他们一起替戎州制定出一个新的治疗策略。” 其余人也很能理解郑柏言的苦衷,僰道县目前的两个隔离区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在里面的医者半数已经被感染,剩下的也只是在勉强维持,苗姑此时进去,一个人的力量无异于杯水车薪,很快也将被隔离区榨干,倒不如等嘉州的人来,商量出一个办法,届时她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苗姑毕竟是睿王府的人,又跟在季熠身边多年,虽然不是有官籍的太医,郑柏言也不敢把她当做普通医者随意差遣,于公于私他都要多想一层。 “也好,不过还是请刺史将我们带来的禾神医的诊断意见与药方先传抄进隔离区,让里面的大夫作为参考。”苗姑衡量过利弊后也并不执着于非要早一天进隔离区,但她可以不进去,药得尽早送进去才是,“既然禾神医的药方能在嘉州治愈病人,那我们事不宜迟得立刻安排进去。” “正是正是。”郑柏言不住地点头,他一早过来本就是要说这个的,“苗娘子昨晚拿来的药方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采买,城中药铺能用的也已经尽数调用,只是这半月来县内的药材消耗极大,可能一时有些药抓不全……” “嘉州会随医者送一批药材过来。”季熠虽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嘉州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征调的数量总是有限的,僰道县一个县内就有那么多病人,这还不算其他县的用度,只靠一个州的支援难解燃眉之急,“我也已经传信回悦庄了,下一批补给也会尽快送达,只是从岭南运过来至少也要几天时间。” “能撑过这头几天就行,后面的事情我来安排。”悦知风叫驿长拿来了笔墨纸砚,开始写谕令给城外的驻军,“先征调剑南道其余州县的药材和医者,若不够,再调岭南道、陇右道的,即日起援助物资和人员的护送全部由陇右军负责。” 悦知风还在谕令中强调,向各州县布置援助任务的时候务必带去医治疫病的药方,让各州县严防死守,哪里发现就要在哪里控制住,绝不可再让感染者继续增加。没有出现感染者的州县也要注意防范,并随时做好驰援别地的准备。 州县之间疫情的控制情况必须一日一汇总,至少每两日向戎州传一次消息,让这边能掌握疫情整体的态势。 “皓砚把僰道县的户籍资料整理准备好,疫情从此地发源,现在这里也是病人最多最集中的所在。我们能把这里守住,就是守住了最重要的阵地,但这件事必须要全县乃至全戎州百姓的通力配合才行。”悦知风招来了自己的护卫,把盖了私印的信笺交给他,“传信回睿王府。” 只有军令和向帝京的奏折才是必须用睿王府的名义加盖睿王的印才能发出,这会儿悦知风通知王府用印就是要再调一批陇右军过来。小小一个僰道县居然让睿王动了那么多兵力,这也是本朝有史以来前所未见的事了,果然悦知风虽然面儿上稳若泰山,但把抗疫当做一场仗来打的决心一点不假。 “隔离区的情况务必让里面的医者想办法记录下来,越详细越好。”苗姑提醒郑柏言,“如今僰道县的隔离区是病例最多、最丰富的所在,请他们把各种阶段病人的治疗过程记录下来,万一还有其他地方被跑出城的病人感染,我们也好把这些治疗经验传递给他们。” 医者在疾病面前永远是带着如苗姑这样矛盾的心情的,他们无不希望这世上永远不出现疑难杂症,但每次一发现新的病例又难以抑制那种对新病症探索求解的好奇心。苗姑虽然此刻不能立即进入隔离区,但全副心思早已经到了那张禾神医的方子上,一边不时和柳慈小声交流,一边想到了什么就立刻提醒在场的几位大人物。 “那……僰人村又该如何处理呢?”谢观南看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原本嘉州传来的消息也是令他有些振奋的,他也希望自己能更有干劲一些,但看着大家谈论的重心都在城中两个隔离区,他又不免有些忧虑。 “谢郎君心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郑柏言并没有因为昨天谢观南指出了僰人村的疏漏而对他有态度上的变化,相反他对谢观南的印象十分不错,或许衙门里的上官都会希望有这样肯用心做事又有脑子的手下,“山路不好走,昨夜又下了雨,所以州衙的人今早才出发的。” 谢观南听到这话虽然点了点头,但郑柏言之前已经说过了,城中隔离区外已经没有可用的大夫了,所以州衙派去的只能是衙役官差,他们过去后就算发现了携带病源的禽类或病人,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 谢观南迅速转身看向他身侧的季熠:“他们去……” “不会的。”季熠几乎是瞬间就从谢观南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恐惧,摇了摇头并坚定地告诉他,“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季熠的意思,谢观南担心的、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因为那种事除了“即墨熠”,不会有人敢做,哪怕是至尊之位上的“季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