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季熠都是听多说少。一开始是他觉得让谢观南尽可能多说一些,多释放一些出来比较好,到了后来则是他越来越不知道可以怎样去回答。谢观南的问题对于他而言同样是陌生和棘手的。 食不知味地吃完东西,等谢观南换了家里的衣服,回头才发现季熠已经坐到了胡床上。平日里他们会在这里用棋局或话本打发睡前的时间,但今天他们谁也没有心思去做那些消遣。 收拾好了桌子,谢观南走过去靠着季熠坐下。季熠的话从越来越少到几乎一言不发他是有所察觉的,是他把这场谈话导向了这么一个氛围,可生硬地转变话题又未免太做作。两人像是有什么默契,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季熠听着谢观南在自己身边那轻轻的呼吸声,时不时提起银壶抿一口酒。 原本以为是来开解对方的,没料到自己本身就是困扰住谢观南的问题中的一环,季熠对这个结果有些哭笑不得。喝到不知道程去修改细则,落实到具体案例,便是遵照新法,援引判例。若有重大案情,可援照声请,听候上裁。”季熠说,这就是具体案例、具体研究然后具体办理,如果现行的律法条例中没有可参考的案例,那就向上报给刑部甚至皇帝,看是否可以根据新发现的问题制定新的法典去补充和完善。 “也就是只有等到新的问题出现,才能开始想新的解决办法?”谢观南对于这种亡羊补牢的形式还是有些不满足的。 “那不然呢?”季熠苦笑了一下,律法始终是滞后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法典的诞生本身就是给道德底线来托底的,“在周礼出现之前,人们不还信任过画地为牢的么?放到如今看,可谓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是吗?” 任何进步都是需要时间的。 谢观南从季熠的怀抱中离开、坐直了身子,脸色有些凝重,像是在思考着重要的事情。他一点也不为自己刚刚说了那些话而后悔,若非如此他也没有机会听到季熠告诉他这些,但他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是不是真的适合说:“可是季熠,这些也是有先决条件的。” 季熠轻握着谢观南的手捏了捏,他知道如果不是他这样一个身份,谢观南可能不至于这样言辞闪烁:“我明白,这取决于在至尊之位上的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 莫说现在皇帝是季熠的弟弟,哪怕现在是季熠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敢断言他这一生所有的决策都会是对的。君王与君王也不可一概而论,有杰出优秀的,也一定有昏庸无能的,不然也就不会有新朝取代旧朝。 他们又都沉默了下来,谁也不说话,是因为这个话题又是无解的,哪怕倾尽天下所有权柄与贤达的智慧,也无人能给出完美的答案。 良久,季熠才艰难地打破这份寂静:“我最初想学着一个人生火做饭的时候,总是手忙脚乱,于是我问苗姑,怎样才能在厨房也让我在同在书房一样从容自得,你猜苗姑说什么?” 谢观南摇了摇头,虽然他不知道苗姑说了什么,但他确定季熠不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乐子要与他寻开心。 “她说厨房的事和书房的事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不论事情摆放在面前显得多繁杂,你动手去做了 ,条理自然就会出现,再多的事情,从第一件开始做了,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减少。” 苗姑用最朴实的话解释了一句圣贤语,“治大国如烹小鲜”。 谢观南还是很高兴季熠能找来这个小院,虽然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但入睡的时候,先前的焦躁确实被季熠化解去了不少。 也是在这个夜,季熠也好像找到了些什么,一些从前他不曾考虑过的事情,借由谢观南这一晚的不断提问,原本他毫无头绪的东西,似乎摸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