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一开始怎么也没想到,跑周楚绪和纪响的这条线索居然才是案发之后最累人的。 周楚绪十五岁前还有个奶妈一直跟着,姑娘大了,很多话就不爱同奶妈说了,她因为母亲离世时还小,所以和奶妈还算得上比较亲近,但即使如此,这两年奶妈出入她闺房的时间也少了。不过有两个贴身丫鬟几乎是不离小姐左右的,秦县令于是先找了这俩丫鬟来问话。 一开始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因为没有经历过衙门问询所以显得紧张而且木讷,问一句答一句,想不起来宁愿不说也不肯随便说个半句,秦县令对此也颇为头疼。 倒是苗姑这时从另一个角度提出问话打破了僵局,她是女性,又是医者,仿佛天然对小姑娘有一种亲和力,所以她开始提问后,两个丫鬟明显放松了下来。 从两个丫鬟的口中,不止确认了案发当日她们与周楚绪的具体行踪时间,还问出了关于纪响的不少事。 不得不说周震声这样的大家长是真的非常难得,他爱女之深远,哪怕是为了稳固家业,也并不希望女儿勉强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强行婚配、最后过成一对怨偶。 周震声在挑选之初是先问了女儿的意愿而不是单从门第出发来考量的。早在周家开始为女儿择婿之前,周楚绪就已经见过纪响了,这也是为什么周家会优先考虑和纪家联姻的缘故, 确实就是因为——周楚绪喜欢纪响。 之前纪家女眷大量添置换季衣裳的时候,光顾过周记的布料铺子和成衣铺子,因为纪夫人临时改了已经定好的面料而造成做好的衣裳废了一批,为这事周楚绪去了一次纪家交涉,因而认识了纪响。 “我去了纪家,宅院里的门子,管家和丫鬟都说有过这事,纪夫人接待周楚绪的时候,纪响刚好回来,把这事接过去处理了,就这么着两个人便认识了。” 谢观南带了苗姑一起去了那家他爱吃的米粉店,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对付一顿午饭,吃饱了好继续跑别的线索,没曾想一进店竟看到季熠已经坐在了里面。 米粉店不大,也不似月华楼那边有包厢雅座,这里来来去去的人鱼龙混杂,一桌和另一桌之间也只隔了一人通行的距离,季熠已经很明智地选择坐在了靠边角的位置了,但谢观南说话时还是一直留心身边的环境,说到人名或要紧的地方会歪一下头靠近季熠的耳朵边去小声讲。 “那这么说来,原本她想要的夫婿是纪响的几乎已经是确定的事了?”季熠再说这话,玩笑的意味就几乎没有了,因为他的大胆假设已经越来越有事实依据了,“丫鬟们总是和小姐更亲密,她们还知道些什么?” 这事就得听苗姑来说了,毕竟同为女子,她看的角度又不同:“两个丫鬟也觉得小姐对纪大的感情更深一些,但既然纪家不允,那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在议婚之前,这两人确实私下也见过面。” 若说大家小姐想在自家宅外与外男见面,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只是这事儿不太可能真的做到滴水不漏,因为势必会需要人打配合,以周楚绪来说,她至少要有正当的出门理由,且不可能一个人成行,那么丫鬟就会成为最可能掩护她的人。 “嗯,所以我下午得去远一点的地方。”谢观南趁苗姑跟季熠说话那点时间抓紧嗦粉,这会儿功夫已经吃完一碗了,又叫了一碗并让店家给他准备两张胡饼打包,“有个丫鬟说这俩有几次约会是在镇外北边的潭水寺,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潭水寺说是说在镇北,其实出了镇子还要走几十多里路,平常镇上的人要去那边的话,得择一个整日才够打个来回,就算是骑马或者坐马车,也是得有个大半日功夫,除了初一和十五,别的日子去潭水寺的人不算多,但附近百里之内也没有别的寺庙,所以它便是栖霞镇所有佛事唯一的选择。 “那你得骑马去。”季熠可算知道谢观南刚才为什么打包胡饼了,这一个来回奔波下来恐怕到家天都黑了,“路上小心,别太赶。” “我不怕跑夜路。”谢观南浑不在意这些,要知道从京城到云遮这一路他也是骑马多过坐车的,骑半天马对他完全不是问题,倒是季熠这位大公子,他觉得再不放苗姑回去还真不行,“苗姑下午没事儿了,就回家去吧,你不在家做饭,你家这位熠哥儿都快饿瘦一圈了。” 季熠蹙眉轻摇了下头:“哪有这种事。” 谢观南看着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季熠,坐在这么个小店里,他倒是还泰然自若,可边上的人,凡路过都不免要多瞧他一眼。不用说旁人,就是谢观南和苗姑也都觉得季熠的容貌和气派,怎么看都和这样过于烟火气的小店很不搭调。 “这两日是委屈熠哥儿了。”苗姑连声称是,但她想的和谢观南以为的是两回事,谢观南以为季熠是挑嘴才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谢郎君有所不知,熠哥儿有一样东西不能吃,碰一点身上就会起疹子,所以在外面吃东西自然会更谨慎些。” “什么东西?”谢观南印象中似乎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只是一时记不起那叫什么病。 “芝麻。”苗姑笑道,因为芝麻用来榨油,所以如果吃不得芝麻便有很多菜肴不能吃了,“外面的酒楼餐馆多半都用,所以他吃不准什么菜里放了,就只能不吃吧。” 谢观南撇撇嘴,自己不能吃就别点油炸和需要过油的菜啊,难怪跟他吃饭就只挑那些清水煮的炖的来吃,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何妨?但又一想,季熠连抽烟是为了压制头疼都不肯说,吃芝麻会起疹子这种事,大概更难让他开口了。 “难怪他离不开苗姑。”谢观南斜睨了一眼季熠,这人今天会跑来这家米粉店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他只说谢观南曾提过在衙门经常会过来吃,他就来试试,果不其然就遇到了,虽是这样说,但谢观南并不信事情能这样巧,只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此刻也不想问。 “你在衙门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季熠这是问苗姑,“若还有事,你不用急着回家。” “今日不需要我了。”苗姑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谢观南,“谢郎君下午去潭水寺搜证,衙门里其他人忙着过一些文书,我便没必要留下了。” “哦对了,明日上午苗姑是还得来一次。”谢观南正在抓紧嗦第二碗粉,粉刚滑下喉咙就忙里抽空抬头说,“我去潭水寺未必能找到什么证据,最多是探访几个大和尚啥的,但去周府搜证的应该会带回来一些别的东西,明日苗姑给看看有什么新的线索。” 苗姑点头答应了。 季熠觉得眼下线索更多指向了纪响,于是又问:“那纪府呢?” “自然也是会派人去的,所以我们得分头干活。”谢观南没提自己挑的就是那个最远的差事,不过他特地对季熠说了句,“苗姑发现纪鸣身上有药味,但死者身上完全没有这个味道。死者身上可以没有任何一种气味,但如果有,那个气味就很重要了。” 周楚绪身上没有药味只能证明她死前确实没有和纪鸣在一起,可如果她身上有别的味道,那就能证明更重要的事了。 “和纪响有关?”季熠想了想,再开口之前却犹豫了一下,算了,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他看了看谢观南又吃空的碗,料想他该急着走了,便说,“刚吃了东西别跑快马,你走走再骑。” 谢观南接过店家给他打包好的胡饼,本想说季熠这话真是有些像他阿娘会说的,只是怕说了出来又惹得季熠没正经地打趣他,便作罢了,点了个头说知道了,把饼收好了站起来。 “谢郎君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苗姑刚忙着说话,此刻桌上的东西还没吃完,但看谢观南这就要走,于是先忙着询问晚饭的内容。 “……鱼吧。”谢观南看了一眼季熠,这么把视线对过去时,刚好季熠也正抬头看他,他扯出个随意的笑容,又面对苗姑补充了一下,“水煮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