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重新走到画架前，执笔道：“阿望，你之前养的。”</p>
在画中?青年左边，趴卧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雪狼。皮毛柔顺，温驯乖巧，就像三年以来，阿望寄养在家中?，无数深夜，都趴卧蜷在书桌案下，静默地陪伴着她一样。</p>
有点像。</p>
耶律这么坐在那里，莫名让她想起阿望。</p>
也不?知六月酷暑，它在望都可还舒服。</p>
一时寂静。半晌，耶律尧才?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屋外脚步靠近，有人快步走了进来。</p>
昔咏人未到语先至</p>
：“郡主，有个人想引荐你认识一下。”</p>
耶律尧便把手中?画压在了誊抄完毕的纸页最下，再次拿纸誊抄起来。昔咏走进，才?发现这边还坐了个大活人，先是一愣。</p>
她对郡主的纵容早已见怪不?怪，刚要转开视线。</p>
瞥到那一本厚到可以砸死?人的经书，明白过来是什么，愣怔反而更?甚。</p>
想试图从耶律尧脸上找出一点不?甘痛苦。但发现，这人好像抄得?甘之如饴。</p>
见鬼！这种佶屈聱牙生?僻字一堆的佛经，有什么好抄的？！</p>
昔咏腹诽完毕，这才?转向宣榕：“不?知您可否方便？”</p>
昔咏今日头盔未摘，一穗红缨飘荡。宣榕眼?前一亮，先是拿朱笔勾勒出殷红轮廓，方才?徐徐问?道：“谁呀？”</p>
“我麾下门客，外头侯着呢。城门相迎时也在，最左侧第二个。这么说您可能没注意……”昔咏简单粗暴道，“但他是队伍里头最白最嫩最俊那位，您可有印象？”</p>
耶律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p>
宣榕失笑道：“并无。你当时把我拽走了。”</p>
昔咏摸了摸后脑勺：“也是。那我直接把人喊进来了？裘安，安定本城人，有真才?实学，记性极好。您聊几句呗，或许有用？”</p>
宣榕本想拒绝，但余光瞥见屋门处一翩袍角，不?太?好拂了人家意，便打算聊几句再打发：“可。”</p>
昔咏喜笑颜开：“好嘞！裘安进来！”</p>
一名身着布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肤色确实是病气的苍白，乃至于容貌也带了几分脆弱。至于五官容貌，反倒不?会被立刻注意到。直到凑近了，才?发现这人确实温和俊雅，像极了浸泡溪水之中?的透明琉璃。</p>
裘安始终低垂着眉目，恭谨至极。</p>
直到他要更?进一步行礼时，一叶刀锋横斜飞来，劈入他足前数寸处。</p>
耶律尧不?知何时抬眸，森然道：“不?要带乱七八糟的人到她面?前。”</p>
显然不?是对裘安说的，而是对昔咏说的。</p>
于是，昔咏也冷然回视：“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p>
耶律尧笑得?嘲弄：“我给韩玉溪喂了点青薰草，这几日靠近他的人，身上都会带点苦甘交错的草药味道。但并不?是草药味。昔咏，你身上都没有，一个不?负责审讯韩玉溪的门客，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不?如你来解释一下？”</p>
他缓缓起身，再次重复：“不?要带乱七八糟的人到她面?前。”</p>
第86章 字迹</p>
这是昔咏第一次直面耶律尧怒意。她年少江湖磨炼, 后来?久经战场杀戮，对冷冽的杀机早已驾轻就熟。</p>
但鲜少能感到这种刮骨削肉的森寒。</p>
昔咏稍加权衡，又念郡主对其纵容——当然最主要还是后者, 妥协解释道：“能进此院的客人，身上都不允许带有利器, 郡主, 臣规矩还?是有的, 您的安全为首要要务。”</p>
然后她才话锋一转, 看向青布衣衫的文人：“裘安，怎么回事？”</p>
裘安依旧恭顺敛眸，未曾抬头看三人, 先?补上了见礼：“草民参见郡主。”</p>
方才徐徐道：“草民自幼体弱，常年汤药没有断过?, 来?见郡主前, 刚服了杜仲 、甘草、龙胆草在内的煎煮汁水。身上难免带了药草味, 失礼了，还?望您海涵。至于韩玉溪, 草民只在数日之?前遥遥见过?一面，目睹他被押送至副牢, 绝未私下会见, 请您明?鉴。”</p>
他言辞不温不燥, 条理清晰，甫一开口?, 就让人七分信服。</p>
宣榕始终一言不发?。</p>
她面色温和淡然, 仿佛没有感?受到气氛中的针锋相对, 仍在不紧不慢地执笔晕染。面前画架倾斜竖起，三人都看不清她在作何?画, 只是见她没有停笔的意思，都没再出声。</p>
似是不敢率先?打破微妙平衡。</p>
唯有蘸满颜料的狼毫，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响。</p>
终于还?是裘安忍不住了：“郡主……”</p>
宣榕忽然开口?：“耶律。收收你的脾气。太多?疑不是好事。”</p>
三句话盖棺定论，下了判断，</p>
以她向来?温和委婉的语气，这不啻于在说他无理取闹。</p>
想?必耶律会难受。于是，她干脆没再看青年的神色，转而对裘安道：“既然身体不好，先?生坐吧。看先?生年岁也不小?了，听你口?吻，未有功名?在身，也是因为身子骨的缘故？”</p>
宣榕看不到地地方，虎视眈眈的视线，愈发?不快，仍旧犹如?盯紧猎物一般盯着裘安。裘安哪里敢坐，连忙道：“郡主聪慧，猜的不错。科考一坐就是数天，每次总是考至一半，就晕在当场，所以这么多?年，安仍是白衣。实在惭愧……”</p>
宣榕温声道：“这有何?必要惭愧。昔大人，扶着先?生坐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