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都是青石台阶，落了雨，别处都被正午阳光烘烤，唯有这边台阶因头顶绿林森森，遮了光，路上仍显得湿滑。</p>
季檀兀自沉思?，走得小?心，却忽然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p>
没?曾想到这里还有人，他没?抬头，端肃有礼道：“借过。”</p>
但那双黑靴在他面前站定，没?动?。那人居高?临下打量他片刻。按在腰侧刀柄上的?拇指一弹，刀锋出鞘，声音低磁悦耳，但声调极淡：“走什么？这上面没?路了。”</p>
第55章 主动</p>
季檀讶然抬首。</p>
逆着光, 看不太清这人容貌，只见他箭袖轻袍，风骨俊整, 眉目似是还带最后一点少年人的青涩，但肩宽腿长, 已然有成年男子的压迫感。</p>
又见他拿刀, 季檀谨慎道：“遥看上面, 似是?还有几座佛殿, 怎可能没路？”</p>
少年没有任何侧身相让的意?思，冷道：“佛殿落锁了?，不见客。”</p>
季檀便道：“那无妨, 我在?殿外逛逛，寻个清净处暂避一避罢了。”</p>
他刚要抬步, 却陡然顿住。</p>
一柄刀锋横陈面前, 刀的主人漫不经?心道：“那也不行, 你不能去。”</p>
季檀不是?喜与人争的性子，此刻却疑窦丛生。他顾不得脖上寒意?, 皱眉道：“为何？”总不至于有什么命案吧？</p>
少年没有丝毫想与他解释的意?思，也懒得扯谎, 看着自己右手, 似乎在?想, 是?推刀割喉还是?收刀归鞘。</p>
半晌，缓缓收了?刀。</p>
她?也许还用得着这个人。不能杀。</p>
于是?, 挑起个假的不行的笑：“殿中供奉亡灵, 不喜见外客。请回吧。”</p>
季檀松了?口气, 看他腰间?挂了?块官府近期发的通行腰牌，试探问道：“郎君可是?江湖中人？殿中供奉的是?染疫的兄弟么？此次瘟疫得控, 你们仗义相助，功不可没，实在?是?多谢。”</p>
少年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只轻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致谢。滚。”</p>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季檀脸色变幻几轮，只当这位郎君脾气不好?，微微蹙眉道：“那不叨扰了?。”</p>
说罢，转身离去。但在?踏步下一轮台阶时?，莫名僵住。</p>
少年垂眸，看拇指摩挲过的弯刀鞘上，晶莹的琥珀在?婆娑树影下，熠熠生辉。不知过了?多久，他面无表情问道：“你对她?……什么想法？”</p>
他甚至没有提是?谁。但季檀上山来本就是?随大流给?宣榕祈福，方才誊抄祷告词时?，听了?满耳对于小郡主的称赞，所以，不假思索道：“昭平郡主么，是?个极好?的人。她?是?逆流而行者，是?佛冠之上的明?珠。”</p>
“……”少年脸色更难看了?，深觉在?给?自己找不痛快。</p>
那小祖宗心软，可想而知愧欠交加下，她?会对季檀有多纵容，而且，她?难得暴露孤苦脆弱，会扭捏，至少这个人有那么一份独一无二?——这些颗种子叠加，谁知道最后会结出什么果子？</p>
可他又不能冒然出现。他为何在?这，他所图为何，更是?一本糊涂账。说不清楚的。</p>
简直要疯了?。</p>
少年语调冰冷：“我问你想法，不是?看法。”</p>
季檀看着山下香火缭绕，人山人海，只答道：“我想揽明?月。可谁能揽明?月。登云梯再?高，也难登天。”</p>
万籁俱静。半晌，少年转身，重新登上台阶：“你走吧。若是?有任何对她?不利的想法，请你自尽。”</p>
撂下这句堪称彬彬有礼的话，他不再?管这位误闯者，左拐，踏着偏僻小径，驾轻就熟地来到佛殿。</p>
长明?灯依旧，守殿的小沙弥见到他，很熟稔地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将求来的符给?他，打手势道：施主不是?说下月初要远行吗，这是?平安符，戴上，保个平安。</p>
少年静默片刻，还是?拒绝好?意?：“多谢。但我有一枚平安符了?，护国寺的。”</p>
护国寺，是?比他们灵验。小沙弥从善如?流收回了?手。又用手语絮絮叨叨：护身符要贴身戴着，效果最好?，心诚则灵，可保逢凶化吉；这几日山上吵死了?，等郡主离开?江南，恐怕会安静一点；邱明?大师在?准备出远门，可能过维扬，去蜀中，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同行。</p>
小沙弥鲜少能找到人交流，一口气倒腾完，神清气爽地挑水去了?。</p>
待他走了?，少年盘膝坐在?蒲团上，靠着墙。佛香氤氲，他微微出神。</p>
他没有奢望过揽明?月——</p>
但求明?月长高悬，清辉照我万里路。</p>
这一坐，坐了?许久，午后喧嚣让人疲乏，他慢吞吞起身，想去山下随便找点吃食，在?走到主殿前时?，却似有所感地顿住脚步。</p>
余光里的那抹白清晰开?来。</p>
少女?站在?大树前，戴了?帷帽，仰着头，看百年榕树上挂着的翻飞红绸。又扫视周围挤得不可开?交的人，神色被白纱遮住，但莫名让人感到她?……很纠结。</p>
宣榕确实很纠结，特别?是?看到一串“昭平”二?字，头都大了?。</p>
她?还以为容松夸张，没想到他的描述都算含蓄。</p>
又见两个青壮男子为了?争个“居高福地”，吵打开?来，她?试图劝道：“哎这有什么好?吵的，小心别?伤到旁边老人家。”</p>
其中一人扭过脸喝道：“你懂什么，这叫‘高中’，今年秋闱，我势必要压这厮一筹！”</p>
另一人也扭过脸，见是?个女?郎，放轻了?口吻：“他写的是?让我考中腹泻！太狠毒了?，看看，能登大雅之堂吗？成何体?统？！简直要污了?郡主的眼。”</p>
宣榕：“……”</p>
她?啼笑皆非，任由两人借着她?这面大旗掰扯了?会儿，才徐徐指了?条明?路：“后面还有几株大树，凌霄花成群，若求取功名，凌霄才是?好?兆头。挂那边去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