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妈妈苏沁雅,印象里最深刻的事情,是五岁前每晚温柔讲故事地温柔低语;是每次乖巧听话后一句句“亲亲我的宝贝”;是每天晨起时妈妈抱起她说“然然宝贝上学啦,不要再赖床了哦”。 而她每次总是在讲完故事后撒娇让妈妈多陪她一会,或者在早上赖床时嘟着嘴说再睡三分钟。 最终停留在脑海中的,是妈妈被货车撞飞时脆弱的身体,和怎么流都流不干的鲜血。 而妈妈临死前的眼睛,还紧紧注视着她,唇瓣开合,不知想说些什么。 被姥姥接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然都在重复这个梦魇。 梦里的妈妈也是临死前注视着她,唇瓣开合,只是多了她能听到的声音。 她有的时候说:“对不起然然,妈妈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有的时候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遇到车祸。” 或者阴森地说:“你怎么不陪我一起死掉呢?” 每一次,都让苏然梦中惊醒,嚎啕大哭。 她心里有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呢? 同时她心里也有点疑惑。 姥姥说妈妈当年是因为被挑中当歌手才离开家乡的,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妈妈没有留下任何作品? 妈妈生前做的是什么工作,为什么会和安先生产生交集? 所以当时安邀请她去时家看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时,她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即便时家想像上次那样羞辱于她,她也不会像当初那么害怕。 母亲的遗物不应该放在那个肮脏的家里。 她要带走母亲留在时家的一切! 时隔十三年,苏然再一次踏进时家大门。 位置没有变,房子还是当年的房子,只是重新装修翻新了一番。 走进客厅,时家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了有段时间了。 一见到苏然,率先热情打招呼的却是汪小霞。 “这是然然吧,哎呀长这么大了,还记得阿姨吗?以前阿姨最喜欢你了,每天晚上都给你送牛奶,连悠悠都没有过呢。” 不等苏然说话,她又抢着补充道:“上次那种情况,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你一上来就穿成那种情况,我们开始真没认出来,毕竟在我们印象里,然然一直都很体面。” 这话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可仔细深究不就是拐着弯骂苏然丢人现眼么? 苏然露在外面的眼睛弯出微笑弧度。 “牛奶的事当然记得,有机会我会报答报答你。至于我穿成那种情况……”苏然转头看向时悠悠,笑道:“我理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认我。” 苏然话刚落音,时悠悠原本有些紧张地心情松缓下来,拿起一杯茶亲抿一口,心里想,在穷乡僻壤呆了那么多年,能学到多少东西,到头来还是傻里傻气的任人摆布。 汪小霞脸上笑容变得更加亲切,张罗保姆过来。 “李妈。” “太太。” “带然然去看下她的房间。” “不了,”苏然拒绝,开门见山道:“我妈妈的东西呢?” 苏然的不知好歹显然让汪小霞有点下不来台,亲切的表情瞬间僵硬。 “然然,时间还早得很,等看过房间,吃完饭再聊这件事也不迟。”时悠悠从沙发上优雅起身,替母亲解围。 “是啊,毕竟这里也是你的家。”时安接道。 “怎么,难道你不是我时正的女儿?叫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难不成你不是我生的!” 这时一直正襟危坐地时正发话下来,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地命令。 苏然左手摸摸藏在右手臂处的飘飘剑,心里顿感安心。 面对时家人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的气焰,再次抬首看他们,顿时嚣张了几分。 “我只不过在这里借宿了五年,这里是不是我家,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时然!”时正怒斥:“你还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苏然淡淡道:“很抱歉,没有。” 时正快气吐血。 接着她第n次纠正,“我姓苏,苏沁雅的苏。” 再次提及时正前妻的名字,客厅陷入一阵冷凝,时正更是气得身体发抖。 而苏然则是甩下他们,不顾他们难看的脸色,一个人走上楼。 楼下传来时正不断喊骂“逆女”的斥责声。 时悠悠和汪小霞连声安慰,时安却是跟上了苏然一起上去。 记忆里苏沁雅离世后不久,汪小霞就嫁了过来,从此苏沁雅和时正原先的卧室被闲置。 走过长廊,路过自己曾经的房间,往最深处走,就看到了父母曾经的房间。 门把已经锈迹斑斑,显然是无人修理,也鲜少有人进去。 当按下门把的一瞬间,透过房间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苏然看到了空气里滚动着浓浓地灰尘。 这灰尘呛到了身后的时安,他捂住口鼻扶住门框咳嗽不断。 “你们对妈妈还真好。” 苏然讽刺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斗柜前,从帆布包里抓出几颗仅剩的糖果,放在遗像前满是灰尘的供盘上。 时安抬眸,一言不发地跟进去。 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进入苏沁雅的房间。 “如果你们不能好好待妈妈,那这遗像便由我保管。”苏然拿出纸巾轻拭照片上累积的厚厚灰尘,擦一下,就要换张纸继续。 时安嗤之以鼻:“你不要装模装样假惺惺,要真想她的话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回来看她。” 其实苏姥姥在家已经给苏沁雅设了灵位,苏然只不过不忍看到妈妈的相片在时家备受冷落而已。 面对时安的讽刺,苏然并没有激烈回击,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为什么如此恨妈妈?” 时安定定凝视她,“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见他如此,苏然不再追问,他的理由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打开衣帽间柜门,里面衣物全都空了,只摆放着几个藤编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各种各样的杂物。 其中一箱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信封。 收件人都是同一个人——安欣。 和安烨埕一个姓。 安烨埕资料里面,他的母亲也叫做安欣。 妈妈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那么多信封,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为什么她小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位阿姨? “妈妈的衣服应该都被烧了吧,只有这些东西留下来,是你干的?”苏然抬头问时安,以汪小霞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允许苏沁雅的东西还留在家里。 时安只是瞥了她一眼,并不作答。 不用说,苏然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大抵是因为之前想让时悠悠代替苏然的身份,留着这些信只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接触安家。 只是苏然心里突然升起小小的希翼,她希望时安是因为妈妈才留下这些东西的。 只是时安的反应终归让她失望了。 不等苏然再问,他指着房间里的东西,“你可以把这些拿走,但你要留下来。” 苏然问:“为什么?”是为了清城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悠悠不是能进去了吗? 时安不耐烦道:“我大张旗鼓地找人,圈子里已经知道爸爸还有一个女儿,如果你不回来,到时候叫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大家都觉得我亏待另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