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锦慈心里早有预感,父亲要与大伯父商量,也肯定会与祖母商量的。今日见祖母这样问,想了想,遂开头道:“是,确有此意。”
邓老太太道:“我朝虽然允许女子做官,但毕竟还是少数,世家大族的女子更是少有,莫不如规规矩矩图个好名声,找个好人家嫁了,何必弄这事来。”
邓锦慈悄悄觑了一下祖母的脸色,见她神色还算平静,于是道:“孙女自觉射术尚可,以一身本事为朝廷出力,也算荣耀事。孙女若是入朝为官,将来也能助邓家一臂之力,不枉费邓家养育我一场。”
至于嫁人吗,前辈子已经嫁过了,那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今生实在不想重来一场,如果入朝为官能躲过嫁人的话,到也是良策。只是这话邓锦慈并不敢说出来。
邓老太太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边的西洋玩意,良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极了,旁边的莲花黄铜香炉上冒出的云雾,袅袅地上升。
半晌,邓老太太道:“你去吧,你父亲在书房呢。”
这是同意了?邓锦慈立刻起身,深深福了一礼,道:“孙女定不负祖母的教诲。”
出了秋寿院,邓锦慈一扫刚才的郁闷之气,领着秋霜就往外院走。
过了二门,到了松风轩,就听里面有人在说话,守门的小厮见她来,想是之前得过邓延武的吩咐,忙上前道:“老爷房里有客人,请三小姐到耳房候着吧。”
邓锦慈点头道,由着那小厮引着,往里面走,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尹大人真是客气了,能请到尹大人也是下官的福气啊。”
一个男声传出:“不过这次选拔也不光是我一个,其他几位大人也要多下点功夫才是。”
邓锦慈垂眼,不敢再多听,小厮领着进了耳房之后,又进来上了茶水,就把门关上了。
期间小厮几次送茶,直到亮亮的天光转为昏黄,才听到开门声,一阵脚步声远去了,又一盏茶的功夫,刚才领着进来的小厮又推开门,轻轻喊了一声:“三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邓锦慈站了起来,整理了衣裙,秋霜上前整理她的羊脂玉的压裙,忽见她的葱段绣花鞋上的珍珠上面仍是灰蒙蒙的。
“小姐,等下。”秋霜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块锦帕,端起桌上的清水,倒了点在帕子上,俯身给她擦了擦,珍珠才重新透亮起来。
进了书房,邓延武靠在身后的直背椅子上,神情慵懒,也隐隐带着疲惫。
见她进来,直起身子道:“云云的运气还不错,你大伯父倒是不反对,举荐的名单已经递上去了,至于能走到哪步就看你自己的了。”
邓锦慈喜上眉梢:“真的吗,那太好了。”
邓延武低头,啜饮了一口今年产的铁观音,刚要说话。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李氏闯了进来,后来跟着要拦不敢拦的小厮。
“老爷好狠的心,让云云去做官,还瞒着我,女孩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还如何嫁得好人家,谁家肯要,你这是要她嫁不出去啊!”李氏一上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邓延武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云云我从小就宠着的,怎么舍得她嫁不出去。妇道人家见识浅,听谁乱嚼舌根。”
“什么见识浅,别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不去做官,偏偏要我的云云去,我不同意!”李氏的语气十分强硬,上前一把搂过邓锦慈,心肝的叫了起来。
邓锦慈心里酸得要命,从小到大,母亲一向柔弱,对父亲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今日见母亲这样强硬,居然是头一次,还是为了她,她搂过母亲的肩膀,柔声道:“娘,不怪父亲,是我自己想去的。”
李氏止住哭声,睁大了眼睛:“云云不要护着你父亲,我绝不会让你父亲害了你的。”
邓延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放肆,赶紧回去待着去。”
“老爷,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李氏难得强硬起来。
邓延武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把手里的瓷杯扔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李氏更加大哭起来。
邓锦慈见状不对,忙搂过母亲,边搂边往外走,打开门,给立在旁边的丫头琥珀使了眼色,道:“没有这样的事情,父亲护着我呢,没事的。”
琥珀会意立刻上前扶住李氏:“太太,午时绸缎庄里给大小姐备的衣料送来后太太还没有过目呢,太太刚才不是念叨着要去看看吗?”
“娘快去吧,姐姐的嫁妆要紧。”邓锦慈连哄着总算把她弄走了。
正要进屋,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一闪。
邓锦慈看了一眼秋霜,秋霜会意,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