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又一天忙完了。 周亦安换好了衣服,手拿着车钥匙打转,走到大门口时就见林行舟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依旧蹬着靓丽的高跟鞋望着门口出神。 周亦安记得她在校园时期从来不肯穿高跟鞋,偶尔因为学校的活动会穿几个小时,结束了就立马扑进他怀里要他背。 他也好脾气的蹲了下来,任由那娇气的人攀上他的背,随即一手提着她的高跟鞋,将她背回宿舍。 站在大门口的女人好似察觉到身后那灼热的目光,身子一侧,目光停留在周亦安的脸上。 周亦安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走近几步,红唇轻启道:“我的车暂时没有开过来,这次我是跟着剧组的人一块来的,所以不介意我搭下你的顺风车吧?” 她歪了歪头,明亮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盯着他,说出口的话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周亦安插在兜里的手止不住的动了动,垂下眼眸,“当然不会,走吧。” 走到车旁,周亦安蓦的想起那日的男人,摁开了车锁,在林行舟矮身提起裙角进车门时,为她挡住了车顶。 林行舟柔软的发顶蹭到了他的手心,掀起一阵痒意。 她拂好裙摆,弯起一双月牙眼对着他笑了笑,嗓音柔软:“谢谢。” 她是前倾的姿势,此刻跟他的距离很近,她身上带着的柠檬的香气也传到了他的鼻腔中。 他触了触鼻尖,没顾着回话,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 车里头一时无人说话,他看着前面是红灯,趁着还没变幻过来打开了音乐。 是他每天都会听的歌,周亦安却莫名的有些燥,他几乎手忙脚乱的切换了一首歌。 “你还听这首歌呢?”林行舟看着周亦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问出声。 周亦安慌乱的将视线聚集在前方的路况上,卡了壳:“是是啊,我念旧,这歌好听我就一直没换。” 林行舟点着头有些玩味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念旧?” 这话一出,周亦安才察觉到有多么的惹人遐想。 车里沉默的氛围在无限蔓延夹杂着一丝暧昧。 “你真有意思。”停顿一会儿,她突然说道。 一时无人说话,车厢里只有车载音乐的低沉悠扬的声音,女歌手轻缓靡丽的声音响彻在车间。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林行舟呼唤周亦安的名字让他停下来。 周亦安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她要去的地点,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生病了?” 他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林行舟挪了挪脚,脚后跟其实已经破了层皮,半掉不掉的耷拉着,但她早已习惯了。 工作原因,假使在走红毯的时候你的脚再如何不舒服也得忍着,否则第二天估计就会看到自己那一张被特别po出来的丑照伴随着几个大字。 她语气平平淡淡的没有波澜:“新鞋,有点儿磨脚。” 周亦安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移到她纤细白嫩的脚上,只一瞬极快的收回目光。 他拔了车钥匙,“你在这坐着。” 随即就下了车朝着不远处的药店而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长身玉立,穿着一身运动服,腿型被勾勒的修长,秋风席卷起他的一侧衣角。 他留下的那句话如同那次在医院时一样。 没一会儿,就远远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几步走了过来。 车门打开,从他身上传来秋季特有的一丝寒意。 他把塑料袋放在空地说:“待会儿到我家先给你处理一下再贴,这样不会感染细菌。” 他兀自唠叨着,林行舟支着下巴一句话也没插上。 周亦安没听到她的回答,转头看了她一眼,林行舟懒懒的点点头,他这才发动车子。 法院距离他们的宿舍不是很远,开车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就到的路程。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单元楼下。 两人不免又想到上回在这静谧的黑夜里发生的欲言又止的一些事情。 这次林行舟没有像那次一样掉头离开,矮身出了车厢,站在原地看着周亦安把车停好。 周亦安看着不远处百无聊赖的站在那的女人,她蓬松的波浪卷披散在身后,她好像格外喜欢穿裙子,自从他们重逢后就一直是各种各样不同样式的裙子,无论是繁复的还是简单的穿在她身上都极有型。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她说,周亦安或许看不出她正忍受着疼痛,明明她以前是很娇气的人,稍微有一点儿不舒服就吵着闹着跟他哭痛。 他渐渐走近,林行舟要迈步跟着他一块上楼。 还没动作,就见他走在她前面一点儿,随即蹲了下来,低沉的声线背对着她传来,“上来。” 简单的两个字,一如从前她每次撒娇要他背着或是抱着,他总是会无限包容她。 林行舟垂眸看着他修理得利落的发型,后脖颈露出一截来,皮肤白的简直泛光。 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周亦安要询问之时,突兀的揽住了他的脖颈,双腿也极熟悉的合拢上他精瘦的腰。 周亦安感受到那股扑洒在后颈处的轻微呼吸,和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触感。 他手顺势捞过她的双腿,起身时顺其自然的颠了颠,将她攀附在后背的身体紧了紧。 林行舟猝不及防的惊呼一声,手条件反射的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语气带着少女的娇嗔:“周亦安,你故意的吧。” 周亦安挑了挑眉,嘴角有一丝顽劣的笑,面对她,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逗弄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动作声音亮了一瞬,又迅速的熄灭,两人沉默着,这下意识的反应显示出两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分开的,即便是间隔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交织在黑暗中。 周亦安敛下所有外露的情绪,一步一步极轻慢的上了楼梯,好像背后的人是他最珍视的什么宝贝一般,他不舍得有任何让她受伤颠簸的可能性。 到了门前,屋内趴着的玩着自己玩具的狐狸精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四条腿支撑起来,尾巴已经不受控制的摇摆起来,凑到了门口扒着门。 周亦安双手都抱着她不方便从兜里掏出钥匙,只得寻求身边人的帮助。 “帮我开下门,钥匙在我衣服口袋里。” 林行舟松了只手,因为两人的姿势,她的胸口几乎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她浑然不觉的更加往前顷,手向着他两侧的口袋摸去。 周亦安脑袋轰然一声炸响,耳根爬上一层粉意。 他兀自站在原处,林行舟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好不容易的将钥匙对准了插口,旋转几下开了门。 屋里有周亦安出门前给狐狸精留的一盏小灯,两人甫一进门,便沉没在狐狸精的热情之中。 它绕着两人打转,看到周亦安背上背着的人后更加兴奋。 周亦安不由斥了它一声:“狐狸精,等会。” 在得了主人的训斥后,狐狸精才稍稍安分下来,盘坐在一边,只是眼神追随着两人。 他将林行舟安稳送到沙发上才又站起身,松了松领口,浑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燥意。 他对着坐在沙发上盯着狐狸精一眨不眨看着的女人道:“我去拿医药箱。” 林行舟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抬手招过来蹲坐着的大黄狗。 大黄狗看着她的动作,扭着屁股就跳上了沙发扒到她身上来了。 “等会儿,别闹狐狸精。”林行舟双手推拒着狐狸精要往她脸上舔来的狗头。 然而狐狸精完全控制不住的兴奋,阔别几年它从未忘记过林行舟身上的气息。 直到林行舟将它强势按在怀里,撸着它顺滑的皮毛,狐狸精才安分了一点儿。 周亦安去而复返,将医药箱摊开在茶几上,随即低下身子将高跟鞋从她脚上褪去。 他额前的黑发柔顺的垂在眉上,整个人看起来柔和的不可思议,手上拿着几根白色棉签。 将她的脚腕垂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那一处血肉模糊的地方,蹙起了眉毛。 他手上的面前沾了酒精,他的动作已经尽量的放轻了,可当真正的触碰到伤口的时候,林行舟还是不可避免的溢出一声痛呼。 那一处有点儿火辣辣的疼痛感。 周亦安立时将棉签撤开了一些,抬眉看她:“很痛?” 她眼里已经蓄起了泪花,水洗过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周亦安,点了点头。 周亦安的心口狠狠揪起,握住她脚腕的手心几乎在发烫,低声道:“我轻些。” 棉签沾了几缕血迹,他感受到自己每每动一下,那握着的脚就轻颤一下,顿了顿,低头凑近那处细腻的地方,鼓起脸颊送去一抹轻凉的风。 他常年握笔的指腹处有着厚厚的茧子,摩挲着她的皮肤,带来难以言喻的滋味。 林行舟就这么看着他为她清理好伤口又拿起药袋子里买的创可贴,为她贴上才松了口气站起身。 狐狸精安静的趴在她的怀里,像是知道她现在不好受。 周亦安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又端来了一杯水递给她。 林行舟接过时,指尖与他的相触,两人同时一怔。 周亦安手松了松,还好林行舟已经接过了水杯。 他坐在对面,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昨天自己怀着一些不可说的心思约了她今天过来,可真正人到了跟前,他又无故的胆怯。 沉默半晌,他开了口:“那天” “你” 两人的话交叠重合,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同时收住声。 周亦安垂眸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升腾而起的白雾氤氲了在两人之间。 “你先说。” 林行舟极轻微的笑了一声,“你不问问我隔了那么久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这似乎是他们两人破冰的契机,周亦安无意识的摩挲着表盘。 他当然有过无数的猜想,最大的可能也是他心里始终难以说出口的,他怕说出口或许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那样呢。 见他始终抿着唇不愿开口,林行舟讽刺的勾起唇,毫不避讳的说:“因为你,你心里难道就不知道吗?” 两人从重逢起就掩藏心底的微妙想法被她戳破。 周亦安终于知道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却没多高兴,他抬头嘴张了张,是错愕是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问:“那那几天接送你的人是?” 林行舟抱着怀里的狐狸精换了个姿势,一条腿小心的伸长,“我哥。” 几天下来的阴霾被挥散而去,周亦安眉眼松和一些。 “这几年你想过我吗?”她轻声发问。 她没等他说话,自顾自的叙说着:“我想你,出国的每日每夜我几乎不能自控,我真的难以想象往后跟我度过余生的是除了你以外的人,所以,我回来了。” 她的剖白几乎瞬间令周亦安红了眼眶。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侧脸,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晰。 林行舟指尖触碰着自己的锁骨处,在那里不断的游移着。 进门以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打开灯,唯有那一个小台灯开着,细微的灯光照着她对面那一侧。 他下颚紧绷着,却始终闭口不言,然而眼神像是有无尽的话要诉说,像是一颗石子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水平面溅起了一阵水花。 “你怎么能那么骄傲,周亦安。” 她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里是疑惑,难以排解的愤恨带着一点儿缠绵悱恻的意味。 他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总是比旁人多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无声的吐出了几口气,哑着声线开口:“你知道了?” 这句话像是戳破了她一直以来按耐着的火气,她声调骤然拔高:“我妈去找你了是不是?” 周亦安低了头,只是看着那渐渐冷了的水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就不能问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我,要是我不回来,我们就这么算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