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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数日都是晴日，太后体恤各位相公，近来免了清静堂晨议。</p>
原本李璨每日辰时要先至清静殿观政听朝，免了这一项后便改成了去麟德殿听诸位大学士讲书。</p>
巳时刚过，天光已越过琉璃瓦，照出群殿金顶、璀璨生辉。</p>
今日麟德殿中是文华殿大学士讲《观政》一篇，裴元璟侍学在侧。</p>
谢神筠至麟德殿外正听见褚学士还在释义，她见殿中檀香燃得浓郁，门窗又因为担心散了凉气出去而紧闭，殿中的气味有些沉闷压抑，便让人盖了檀香，又将窗开了一缝。</p>
“郡主。”</p>
谢神筠站在阶上等候，听见裴元璟在身后唤她。</p>
“裴大人。”谢神筠道。</p>
“外头暑气正重，郡主何不进殿去等？”裴元璟目光稍错，没有直视于她。</p>
“再有两刻褚学士就该讲完了，”谢神筠道，“褚学士一向不喜欢他讲学时有宫人内宦打扰。”</p>
裴元璟转头看了一眼，谢神筠明知道褚学士不喜人打扰，方才却还是让人去开了窗，她行事似乎永远踩在旁人的底线上，又能准确地把握住那个度。</p>
“听说曲江池的案子已有了些眉目了？”裴元璟看向远处群殿金顶，“郡主无辜深陷此案，也该还你一个清白了。”</p>
谢神筠道：“可惜工部账目的问题御史台却还在稽查，也不知几时能查出个结果。”</p>
“谭理揽下了罪责，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保身后的人，但只要他不肯松口，工部账目的稽查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无功而返。”</p>
这些年工部从上到下已经都被一点点地架空了，工部历任主事官绕过了户部和政事堂，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则，而每当账目要被翻出来时他们便会弃车保帅，因此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总会安然无恙。</p>
“就算谭理松口又如何？”谢神筠平静地说，“无论御史台能不能稽查清楚，最后能查到的也不过是伥鬼而已，只要那只虎还在，六部之中就不缺伥鬼。”</p>
裴元璟意有所指，淡淡道：“那郡主以为若是有朝一日龙争虎斗，谁胜谁负？”</p>
谢神筠沉默少顷，说：“猛虎如何争得过真龙？”</p>
裴元璟目光一定，缓声道：“郡主今日此言，我记下了。”</p>
裴元璟陪她在殿外站了一会儿，里头的讲学散了。</p>
“阿姐。”李璨从殿内出来。</p>
“陛下。”谢神筠屈膝行礼，却没有如以往那般上前落在他身侧。</p>
李璨御极数月，身上已有了天子威严，他拜别褚学士和裴元璟，回天子起居的紫宸殿。</p>
谢神筠稍错一步，落在他身后。</p>
路过点凤台时，李璨却停下了，他欲上台俯瞰太极宫，午时日头太晒，近侍急忙要为他们撑伞遮阳，却被李璨挥退。</p>
“朕与阿姐一同上去，你们不必跟了。”</p>
谢神筠接过了近侍手中的伞，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p>
故地重游，心境却和当时截然不同。</p>
“朕记得数月以前，阿姐与朕同上点凤台观太极北宫，便也如今日这般。”李璨负手而立，他这半年以来长高了不少，背影已隐约有了少年人的模样。</p>
从前他还需要谢神筠托举着他才能站在砖石之上看清日照紫殿、群臣入阁的景象，如今却能独自上前。</p>
谢神筠长在千秋殿，从前太后政务繁忙，又担心幼子会亲近陪伴他时间更长的乳母大伴，而不亲近她这个母亲，因此李璨身边伺候的宫人时时更换。</p>
除了谢神筠。她看着李璨长大，却只看到了身为李璨的柔弱多病和心思剔透，而忽略了生长在太极宫的赵王也该是和他父母一样的心机深沉、乾纲独断。</p>
遑论他由谢神筠教养长大，自然也该是和她一般无二的面慈心狠。</p>
这是谢神筠犯的一个错误。</p>
没有哪一刻，谢神筠像现在这样，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大周天子。</p>
“阿姐同朕说，这高处的位置太窄，只能站得下朕一个人。”李璨道，“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p>
谢神筠站在他身后，目光却能越过李璨的肩膀看向远处的瑶台金殿、云外青山。</p>
她目光微微下垂，没有让李璨发现她那一瞬的僭越，温声道：“自该如此。”</p>
“但这高处也不好。”李璨转身，看向谢神筠，“冬日孤寒，夏时日晒，朕要有人执伞遮阳，也要有人挡风遮寒。”</p>
李璨目光灼灼：“阿姐可愿做朕的执伞之人？”</p>
谢神筠如今听政御前，掌诏敕政令、北狱刑罚，但她始终是内廷女官，有宰相之实却无宰相之名。</p>
这个名正言顺，只有真正的皇帝能够给她。</p>
谢神筠一直撑伞而立，为李璨挡去头顶艳阳，此刻便道：“臣不是一直在为陛下执伞吗？”</p>
谢神筠退后一步，拜下去：“臣愿为天子华盖，为陛下庇荫，也可做您掌中利刃，供您驱策。”</p>
“昔年阿姐登点凤台，曾在这里得见‘政务通达寰宇，英才尽入我彀’，朕深以为然。”</p>
李璨俯身下来扶她，坚定道，“阿姐有青云之志，我必为阿姐达成。”</p>
第66章 </p>
七月已至尾声，曲江池苑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刑部尚书吕谨和大理寺卿严向江一同至御前回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