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路鸢正在回路家老宅的路上，今天是他爸路行之生日。 路鸢的家在京市长留山底下，是带有京市明式风格的老建筑民居。 祖宗留下的产业，家中前院有梧桐树，后院有百年荔枝树、龙眼树、葡萄树数十棵。 路鸢走进院门，看见路行之正在前院擦拭着家具，心下了然，新收的老家具。 路行之是一个传统的老木匠，已过花甲之年，妻子早逝，至今独身。 那个年代，没啥娱乐，黑灯瞎火，闲来无事就是生娃。 父辈有兄弟姐妹7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妹妹，在帝都养老，其余均已过世。 路行之人生数十年，高低起伏，浮沉无定。 当年计划经济体制之下，家具基本凭票购买，有钱没票，都买不到。 能买到家具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时局动荡，路家也曾一贫如洗，好在有一份家传手艺，在木器厂工作，可以想打什么就自己打什么，需要的“三十六条腿”，倒是不缺，婚还算是好结。 所谓三十六条腿就是方桌一张，椅子四把，双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饭橱一个，缺一腿都不行。 到了70年代，就演变成了七十二条腿。 婚后路行之连生两女，长女路鲤，今年三十六，常住京市，次女路瑜，今年三十四，常住帝都。 路鸢的妈妈病病殃殃的，众人背后讥笑他命中注定无子了。 谁知次年便生了一儿子路鸢，当时还宴请了三天。 可惜，路鸢的妈妈在路鸢出生后不久，便生病去世了。 他的身体幼时也不好，老生病，先天不足。 上个课，隔三差五老请病假。 后来路鸢上了初中，就开始就疯狂锻炼自身。 初中练出了一身腱子肉，身体才逐渐变好。 过了不惑之年的路行之开始嗜古如痴，喜好收藏古物。 80年代三大件，冰箱，彩电，电视机，路家是一样都没有。 所赚来之钱，都跟人淘换心爱的家具。 到今时今日，深感无比正确，因为这些如今都很值钱。 加上后期修复，老家具可再传百年，路行之也没打算卖。 路鸢祝寿，说：“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路行之头都没抬起，随口应道：“前段时间，看微信文章上说这句话是骂人的，‘当王八不生气——福如东海，戴绿帽有钱花——寿比南山’，听着有点别扭呢。” 路鸢无语。 这年头老人有了手机，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都不知道这句话。 路鸢说：“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路行之懒得理这个“不孝子”，继续擦拭刚收的小圈椅。 路鸢看着路行之给孩子擦澡似的对待老家具，对亲儿子却视若无睹，便找茬搭话说：“椅圈形状，弯月型，靠背板是三弯，中部浮雕图案是春林群鹿图，亮脚通透灵巧，鹅脖与前腿一木连做而成。联帮棍，灵芝型，雕饰细腻，座面整板梗面，壶门牙板，弧型也流畅。看这成色，清初的吧？” 路行之这才看了路鸢一眼，眼力劲儿倒是不错，回道：“没错。” 路行之不止喜欢收藏家具，也喜欢做家具，退休多年，也没停下。 家里的家具很多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 路行之还会做旧，做的跟古家具差不多，费了很多心思。 路鸢也支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找点事做，就每天给他找事。 路行之又感叹了句：“可惜啊，咱老路家做家具这门手艺，到我这怕是要断了。” 早年带了几十个徒弟，如今也都各自另谋出路去了。 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能干木匠活的老手艺人是越来越少，还在坚持用老式榫卯技术做家具的，那就更少了。 老人们常说，钉子家具是万年活得； 榫卯家具，只要处理好了，永远都不会出问题，结构上面是永久的。 榫卯关键的技术，是木头上面的钻孔，卡住插头，必须精确，两边的大小不好把握。 要考虑不同木材的承重能力，使用频率等问题。 没两把刷子，压根做不好。 现在的模板化的板式家具，或者钉子做出来的家具，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难题。 老式榫卯技术，效率低下，灵活性差，很难挣钱。 路行之却一直坚持，认为老技术，有自己的优势。 他想让人重新认识它的价值。 路鸢说：“不会断的。” 正聊着，路鲤也到家，还带着张言钰。 张言钰看到舅舅，就往上扑，甜甜腻腻地喊着：“舅舅，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没来找我玩呢？” 路鸢抱稳外甥，轻拍了几下他的屁股，说：“哎哟，重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路鲤看见路鸢与儿子的亲密互动，眉眼之间还有一些相像，都说外甥多像舅，果然不假。 路鲤说：“既然那么喜欢小孩子，就自己去生一个啊，还不打算结婚呢？” 路鸢一边继续逗着张言钰，一手从背包里拿出给他带的小礼物。 这是他到外地去的时候，搜罗的小玩意儿。 路鸢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姐：“工作忙。” 路鲤也不搭他这话茬，天天工作忙，都是借口。 路鲤走到泡茶桌，开始烧水，一边说道：“今天我这做大姐的，给你做个主，跟我一起来的，有一个我们公司董事的闺女，未婚，现在在停车，你一会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