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寒冬到草原嫩色渐铺,宋莘莘一直在亲卫营养病,完全杜绝了所有和摩罗提见面的可能性,一二月的时候,摩罗提自己部落里的事儿还没弄清楚,隔三差五来走一趟,虽然见不到人,但总是送来些牛羊肉和动物皮毛,到正式进入三月,他整顿好了部落,就该去处理外面其他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了,更没有时间来刷存在感。 于是,在摩罗提临走前最后一次带着一捧刚发芽的格桑花来亲卫营的时候,宋莘莘裹得严实坐在一架木头轮椅上,明狰在身后推,木轮咯啦啦响着出了营帐。 她并没有回应摩罗提兴奋的招呼声,只坐在轮椅上静静看他,很久不见,摩罗提脑袋上又长出了一层青茬,这回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都是科兰沁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带了零零碎碎的东西。 看宋莘莘并不想说话,摩罗提也没有烦她,能看到一眼已经代表她气消了许多,是个好的开始,等下次他再回来,小小受一点伤,宋莘莘的伤到时候也该彻底好了,一定会心疼自己的。 大令人的计谋,苦肉计。 看着摩罗提脸上憨厚的笑在转身后瞬间消失,宋莘莘一点都不意外,她从来没有打算驯服过这头草原上野心勃勃的雄鹰。 而且最后一面了,给他留下一点好的念头也没什么。 摩罗提的队伍刚刚离开视线,宋莘莘就一把掀开身上厚实的羊皮毯子站了起来,送来的东西有草原上罕见果蔬食物,珍珠宝石,甚至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草编蝴蝶蚂蚱都零零碎碎装了一箱,还有些宋莘莘一直很喜欢但来草原之后再没穿过的衣裙,都是她从大令带来的。 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宋莘莘翻出来一个喜欢的东西就转手交给身边的明狰,嘟嘟囔囔: “算他会讨好,……动手干脆些吧。” 今晚几个小部落会集结战士攻打摩罗提疾行中的队伍,消息来自隐藏身份的亲卫,时到今日,那些人都还以为一直给他们传递消息的是科兰沁部落被抛弃的受了伤的老战士的儿子。 蹲了好一会儿,起身又猛,宋莘莘眼前一黑,似乎见到了满天师叔,软趴趴倒明狰怀里被接住,但明狰原本拿着的东西就这样散了一地,空出来的一只手上只剩下了条浅色裙子,伸着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宋莘莘这一阵儿缓过来,也不敢再蹲下了,最近让养的太娇弱,稍微一丁点儿不舒服都难以忍受,就只站在一边看着明狰一个个把东西捡起来,捡一个掉一个,还不许旁人帮忙,明摆着故意为难他,笑得像只干了坏事的小狐狸,嘚嘚瑟瑟在那儿摇尾巴。 自从不用继续敷衍摩罗提,宋莘莘的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干脆给春分放了长假,成天指使忙碌之余的明狰做些下人的活,到现在,明狰已经在强权压迫下熟练掌握了更衣描眉梳发点脂画钿的精巧技能。 有好几次,士兵快正午来帐中跟明狰汇报情况,站在最门口都能看见他们寡言冷面的明将军,就坐在个矮墩墩的小凳子上,耐着性子给公主眉心描着花儿,一边描花一边头也不回:“说。” 双标的不止一星半点,大大方方儿的,也不说好歹装一下呢。 要不是今天时间不多了,宋莘莘怎么说也要继续折腾一番,但眼看已点好兵的两队亲卫已经跨马待发,自知不是磨蹭的时候,回营帐中换下身上琐碎的草原上女人们的衣裙。 时隔大半年,从早秋到第二年春,宋莘莘终于再一次穿上了她以前最喜欢的裙子,嫩青色,裙摆绣芙蓉叶,浅色的蜀绣小靴,白狐毛斗篷。 临出门,明狰好说歹说让宋莘莘在斗篷里又加了一层薄甲,几乎是强行给她穿上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小队精兵共三十人,紧随明狰和宋莘莘的马后,向北,迎着早春已经寒凉的风,奔赴他们亲自准备了几个月的战场……在距狼群营地不足十里远的浅坳里。 远看底下已经打了起来,厄伦凭借自己相比其他人都更聪明的脑子和亲卫传递的消息,成功联盟了另外十三个部落,独剩下两个全都是老弱病残的没有理会,共集合青壮年战士九万有余,而如今的科兰沁部落,经过前段时间的内乱,死伤无数,掏空家底也仅仅不足七万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厄伦的预料。 所以科兰沁部落哪怕死了老单于,哪怕内乱,却还没有任何人敢独自与他们争斗,实实在在的草原十七部之首,老单于鼎盛时,部落内光是青壮年战士就从未下过十五万或更甚。 草原上的战场不同于他们跟大令边军起冲突的模样,人人赤膊裙甲,环刀大斧,手臂上分别系着黑红的绳结用来区分敌我,十几万人尽数纵马横刀,血溅得高,打得凶,人也死的快。 摩罗提为鹰首,在阵营之端,冲锋陷阵。 宋莘莘在高坡之上远看,同明狰说笑,怪不得他被叫什么第一勇士呢,战场上看摩罗提,的确与往日大不相同。 宋莘莘五感远超常人,能看清摩罗提脸上的血和汗,还有胸膛上新添的伤正往外喷血,而他却只扯了两块破布潦草一擦,继续同厄伦对砍,毫无美感,是两头彻头彻尾的野兽在厮杀。 厄伦断尾求生,口中咬着马缰砍断自己被摩罗提的环刀弯口勾住的手臂,也将刀刃毫不犹豫贯进他的胸膛。 宋莘莘眼看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样下去无非两败俱伤,西边残阳已经开始透红落下山岗,无奈叹了口气,解开斗篷的绳结仍其划落。 她其实并不太想亲手解决摩罗提,不论这半年多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怎么着也算是个饭搭子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真的没这个必要。 在战场左翼上方,宋莘莘带着她的三十一个亲卫,纵向策马闯入战场,硬生生劈开一道双方之间的裂口,将战场外缘分裂开来。 汹涌黄沙中谁也看不清对面的是谁,面对模糊不清还看不到绳结颜色的,一律按敌方处理,却在反应过来后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