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大人擦汗的瞬间,其他人突然开始恢复了动作,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继续阴阳怪气对宋莘莘群起而攻之,好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沉默的尹大人,还以为他在用沉默来给这位年纪不大野心不小的公主殿下施压。 “大人,实在不是我等抗旨不尊,殿下年少无知,若掌权北沙关,难免错漏频出,到时陛下降罪该如何是好?” 上首,宋莘莘依旧满不在意,在把玩自己最近又长了些的指甲,尹大人这会儿额前的汗尚止不住呢,硬撑着表情咳嗽一声清嗓,周围瞬间安静,他才调整语气开口: “众同僚担忧无错,但殿下乃名正言顺的三关之主,掌权也理所应当,如此,便先让殿下尝试些时日,到时观殿下处事后,我等再议。” 他拍板定下,其他人虽然不解也跟着应声,这堂中虽宋莘莘坐首位,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是以尹大人为首的,宋莘莘并不介意一群无所谓的人的态度,拿到实权便起身,还礼貌向尹大人道谢:“多谢大人为宓华劳心,便还请今日三更前,将案宗送至本宫落脚处,可好?” 看她的态度软化,其他人还在毫不掩饰地嘲笑,尹大人却连嘴皮子都白了,连忙应声:“下官遵命。” 当夜二更天,明狰敲响了宋莘莘房门,将新置办的铺面房契地契,和几位布匹和刺绣师傅连着掌柜签下的契书交给了她。 摩罗提傍晚喝了点酒,被他的属下早早搬回房,这会儿正在隔壁呼噜声震天。 无外人在,明狰也不装那个逼了,见宋莘莘盘腿坐在榻上调整内息真气,东西直接放在桌上,褪下防风沙用的长披随手搭上椅背,撩袍摆坐她床下,同样盘膝,也不招呼,径自将手搭在她膝上,隔着层薄被,浩荡真气骤然连通二人,明狰只觉四肢百骸被尽数撑开,从外而内被真气灌入,继续拓宽冲刷他已经足够坚韧的经脉。 从明狰开始修炼起,两人就似乎拥有了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万事皆以修炼为主,在许多无人时的深夜,他们都是这样,一上一下盘膝而坐,或者掌心相贴,或者略微接触,总是圆润融合在同一处不分你我。 再有敲门声响,宋莘莘当先睁眼,明狰依旧盘膝不动。 “进。” 尹大人亲自前来,推开门就看到屏后燃着昏黄烛火,明显是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高矮重叠,宋莘莘并不遮掩,唤他进前来,依旧坐在榻上,伸手接过尹大人手中沉甸甸的案宗,刚要叫他明日等候,坐在地上的明狰突然一颤,引得两人同时看去。 只见明狰周身弥漫起刺骨白芒,不断被莫名力量挤压入体,再扩散,当下宋莘莘也无暇理会目瞪口呆被冻得直哆嗦的尹大人,抬掌五指微张按在明狰灵台之上,替他将那股澎湃真气尽数挤压入丹田,凝成丹形。 从前修炼时,大宗们的小辈们都有师傅或长辈帮他们凝丹助力,后来的小师妹甚至得到几位师叔同时出手,因此结丹顺畅,而且丹形更加圆润,对往后的修炼都有好处,打结实了最后一层底。 唯独宋莘莘,哪怕就在宗门之中结丹,也无人出手,师傅只远观,在高处轻飘飘说了一句:“尽力而为。” 后来宋莘莘几乎挤断了全身经脉终于结丹,丹形却潦草,真气也不够稳定,导致她比旁人多用了两年时间来打磨内丹,更落后了师兄两年时间。 当时她并不认为师傅有什么偏心,无他,自己本身灵根就不够优秀,能够修炼脱离苦难人世已经足够幸运,多努力些也是应该的。 但后来想想,真他妈的有病! 她是以中下品灵根在天下第一宗靠日夜不休的努力和悟性站稳脚跟的大师姐,是二十三便结丹的天之骄子,什么烂师傅,不愿她修行顺畅超越师兄后压下他的锋芒,处处不理会便罢了,还要说上一句“尽力而为”?道理谁能不知道? 以至于前段时间自从明狰有了结丹前真气震荡的预兆后,宋莘莘就时时盯着,生怕自己错过。 飞升失败前,此生君宋莘莘,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仅仅差渡个雷劫便能自大乘而飞升真仙,她教出来的阿狰,哪怕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哪怕无人知晓,也要结最牛逼的丹,走最顺畅的修行之路。 不过…… 调动真气帮助明狰凝丹的宋莘莘抽空看了一眼呆愣的尹大人,扬起依旧人畜无害的笑:“大人,可能得麻烦您离远些,免得伤到。” “啊?哦哦好的,下官告退!” 麻溜离开的尹大人骨子里还是有身为父母官的本能,下意识觉得今夜危险,想要叫醒客栈的人退避,但想到自己离开前宋莘莘笑盈盈毫无危险的一双眼,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他并不觉得,宋莘莘会满意自己自作主张的做法。 次日凌晨,东方第一缕白穿透墨色天空的瞬间,整个戍城的人莫名都醒来,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看向天空,短短几吸时间,阴云厚重密布压下,雷光闪烁。 九道粗硕雷点直勾勾盯着同一个地方劈下,客栈轰然倒塌,却无一人被雷电所伤,顶多有个跑得慢的老头被掉下来的房梁蹭伤了腿,破一层皮,血都没冒多少。 九道结丹天雷,明狰只接其四,眼看他躯体中杂质被天雷尽数驱散,宋莘莘依旧盘膝坐在废墟中,借雷光遮掩,一掌推开明狰,闭目,抬手掐决,将雷引至己身,也借溢出的天雷之力,清一番这具身体中繁杂的伤病和杂质。 她曾渡过所有的雷劫,被天道记住了气息,无论如何,是再引不来自己的天雷了,只能蹭一下明狰这样。 痛苦是自然痛苦的,没有人被雷劈以后还活力满满,连明狰,在清醒后都能觉出浑身撕裂般的剧痛,何况脆弱的宋莘莘。 索性天雷灼骨不灼衣,二人只灰头土脸,衣衫尚完整,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明狰将已经昏迷的宋莘莘抱在一边,做出两人并没有直接被雷劈中的假象。 阴云散开后,摩罗提和亲卫们找到宋莘莘和明狰时,他们相隔着坍塌的墙体和房梁瓦片,距离很远,分别被压在废墟之下,昏迷了整整两日。 明狰其实很早就醒来了,但刚有意识后,他就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真气的不同,原本充盈整个身体的真气被结结实实挤压在丹田处,形成一颗拳头大小的莹润圆单,是纯白的颜色,还布满金光纹路环绕其中。 是他的真气凝聚而成的内丹,却掺杂着宋莘莘的浩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