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提来京一个多月了,宋莘莘总能从各种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和嚣张的事迹,什么为舞女一掷千金、为一匹马和权贵争锋相对、为最后一壶酒砸了百年老店,各种各样的,他似乎是在用这样的姿态向整个京城彰显他即将迎娶公主的尊贵,每回闹事之后,都会自报大名,让满京城所有人都在怜悯宋莘莘。 可惜,这样的怜悯并不是宋莘莘想要的,于是第二天,她头一回乘公主鸾驾,丁零当啷大摇大摆出了宫,春风度为她的到来清场,各色美人在门外站了几排,相南和另外一个她从前没怎么见过的美人姐姐并在最前,远远听到侍卫的击掌声便齐刷刷跪下。 精美奢华的鸾轿停在相南正前方,他甚至不敢抬头,和往日在宋莘莘面前矫揉造作的模样完全不同,隔纱帘,春分的声音传出,温软又熟悉。 “殿下,到了。” 春风度的人对春分并不陌生,她总是跟宋莘莘来,每回都只是取银票,然后静静守在后方,但没有人敢将这二人联想在同一处,除了相南。 他直接就抬了头,看到熟悉的春分姑娘一身青色宫女衣裙当先下轿,从帘内牵出一只柔软白净的手。 宋莘莘下轿后并没有直接随不敢抬头的管事入内,反而停在相南面前,锦绣点珠翠的鞋尖儿上,硕大东珠熠熠生辉,浅紫裙摆处内,敛弯的金凤伏首。 她腰去抚前些日子送给相南的白玉耳坠:“看什么呢?” “殿下,几日不见,相南想您得紧。” 自这天之后,流传在京城百姓中对宋莘莘的怜惜立刻变成了针对摩罗提的,所有人都在说,宓华殿下本就是春风度常客,同那位头牌早不清不楚了许久,前些日子甚至千金买他一夜,几次要为相南赎身,大概是想带着一起去北部的。 更有甚至,直接传宓华殿下荤素不忌,在宫中养着无数美人面首,丝毫不逊于令明帝的三千后宫,也不知这未婚的夫妻二人,将来到底是谁先给谁戴上顶绿油油的帽子。 最近令明帝已经不开心了很长时间,每日早朝都冷着脸,非要紧事一言不发,满朝文武惶恐,战战兢兢不敢出一点儿岔子,直到民风传言变了调,才终于露出那么一丁半点笑意,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令明帝对这桩儿女婚事是半点不认可,只希望自己的闺女能高过对方一头。 好了,这下整个京城,文武百官都开始想方设法落摩罗提面子,再无人为他特意夜半开马场,酒楼风月场也不敢只收他敷衍似的那一点银子。 接连几日,一顿饭几十两白银,让摩罗提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几次进言希望早日成婚回北部,统统被令明帝笑吟吟拒了去,借口统一:宓华是大令最尊贵的公主,哪怕下嫁,也当尊贵无双,要等到万寿第二日,河清海晏,万里无阴云,凤星牵芒,方能成婚。 如今正是三月初,距万寿尚有小半年之久,但摩罗提若是回去再来,又太过匆忙,可长久住在京城,花销实在太大。 好在令明帝并没有把事儿做绝,只说叫他安稳待在京城不要顾忌旁的事儿,多和宋莘莘培养感情,若宫外驿站不够舒适,便为他在宫中分出一殿来,一应花销俱有宫中承担。 这是直接杜绝了他到处惹是生非的念头,可为了省钱,摩罗提不得不从,还要感恩戴德。 宋莘莘听说摩罗提住进了皇宫,更是长久待在宫外不愿回去,实在是摩罗提那张脸就没有长在她的审美上,像个林子里的野熊,看不出丝毫美感。 令明帝也不拘着她,把宫里好东西一车一车往外送,锦衣华服珍玩摆件皆全,现如今宋莘莘宫外的院子已经要赶上长宁苑奢华了。 只不过,逢初一十五,她总是要回宫的。 三月十五,宋莘莘傍晚回去和令明帝一起去皇后娘娘那蹭了个晚膳,皇后心慈,用过饭后揽着宋莘莘娇软的身子在怀里心疼了许久,恨不能直接让令明帝发兵灭了北部,好把小闺女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却也知道这并不现实,令明帝做不来这样劳民伤财的事儿,只能抹着眼泪心肝儿乖乖地哄。 分不清是谁在哄谁。 三更天,星子密布,离开皇后宫中,和令明帝两人并行在深夜灰暗的宫道深处,令明帝说要拨给她一队暗卫,宋莘莘拒绝。 “父皇,没有必要。” 明狰如今常跟在宋莘莘身边,即将真气凝丹,到时光他一人,只要不遇到其他懂修行的,怎么说也无恙,更何况,此生君还活着呢,她要了五千多精兵,不过是为了到时在北部好办事,不想被当妖怪抓起来而已。 但令明帝不知情,他只知道,他的女儿身有些功夫在,但心怀广袤,以一己之力,哪怕带着五千精兵,也并不能彻底安全: “不可,送亲当日,朕再拨五万兵将随行,宓华,你是大令的公主,切记要以大局为重。” 但凡她出了事,这几个月来的一切筹谋都将化为灰飞,此次行事,重中之重的是她要活着。 将再不抗拒的宋莘莘送回长宁苑,令明帝独自一人在外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转头就被毫无声息的明狰那张只露出眼睛的脸吓得心一抖,差点喊了护驾,没好气攥拳调整呼吸,还要维持帝王威仪:“鬼鬼祟祟!何事?” 明狰直接跪在他身前,长刀搁在一旁石板地上,抱拳:“属下斗胆,请封军职。” 现在无所谓,但之后离京,他不过是一届暗卫的话,没办法全面的保护好宋莘莘。 令明帝显然也早想到了这一茬,但他还记着这小子刚才吓自己的仇,甩袖转身,没好气留下一句:“再议。” 而身后的明狰似乎并没有被他的冷漠吓住,令明帝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低沉的一声“谢陛下”,又是一个白眼,却牵动些嘴角,似是上扬,只可惜天色太暗,谁也看不清楚。 外面发生了什么宋莘莘一清二楚,并不多言,在春分伺候下更衣洗漱,沉身埋入浴池,调整内息,感受丹处温暖的真气汇聚,将真气分千丝万缕充盈全身各处,再汇聚,如此以往,至天色大亮,才唤明狰。 “阿狰,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