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宿醉后的昏沉感依然挥之不去。喉咙处的干裂正向大脑索求着清水,迫不及待的将放在枕头边的一碗水大口咽下。 待一丝丝清凉润过喉咙,立木泷才得空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是一处日氏民宅,老旧的家具在无声陈述着岁月流去,衣物被杂乱的堆放在榻榻米的一角,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意识逐渐清醒,立木泷顺着门外的楼梯向下,嘈杂的交谈声已经拾阶而上,烟火气令居酒屋内本就混浊的空气更加呛人。 “呀,你醒了啊。” 佐佐井像是注意到了楼梯的声音,只是双手仍不停的翻烤着烧鸟串,随意招呼了句。 “抱歉,我这还挺忙的,你先坐会儿。” “好的,前辈。” 立木泷在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将位置让开给来来往往的客人,窗外的天色与其说到晚上,不如说是黄昏更为适合。明明没喝几杯,看来需要好好锻炼一下酒量了。 看着佐佐井短时间内不像有空闲的样子,立木泷取出手机检查一下信息,上一次失联让吉冈里帆都找到公寓来了。弄得他现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检查有没有来信。 (立木,我拿到台词了哦。) 之前在得到她的回答时顺便告知了大野丰。想来今天两人应该是正式确定了下来。 在信息下不是熟悉的黑色猫猫头表情,而是一张相片,照片中吉冈里帆面带微笑,手持一叠白纸冲着镜头比耶。 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一股透明感。 (好的),溢出屏幕的疏远感令他皱了下眉头,手指又迅速比划着 (恭喜你了,演出加油) 趁着已读的标记尚未显示,立木泷又翻看是否有其他人的信息。除了大野丰因为把台词交给吉冈里帆而简单说明了下,就没有新的消息了。 点开那个名字,最近的一条还是自己的回复,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察觉到这种想法后,立木泷暗自摇了摇头:明明已经说好先专注于事业上。 夜色渐渐深了,店内的客人也逐渐减少,不过这些只是单纯的食客罢了,居酒屋真正的客人从来都是那些下班后寻求酒精慰藉的上班族。在他们登门前,居酒屋获得了短暂的空闲。 “给,有些饿了吧。”笑眯眯的佐佐井递来一串金黄的烧鸟串,葱香与肉香肆意的诱惑着立木泷的鼻腔,回过神来,已经只剩下空荡荡的木签。 “好吃!” “哈哈哈,怎么说我也干了十五年了啊。不过,立木你可真是吓到我了啊,突然就倒下了。” 佐佐井将右手竖直又猛的放平。做出了个摔倒的架势。 “…抱歉”,脸颊处微微泛着热,再一次坚定了回去就锻炼酒量的念头。 “没什么,你不嫌弃屋内有些乱就好。” 两人没再聊及上午的话题,而是就酒随意聊了些日常,与大多数有些年纪的rb老人类似,佐佐井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痛斥政府的无作为,除了在电视上鞠躬道歉就没别的手段了。 “真是一帮…,我说,立木你不觉得吗?” “嗯…?”有些意外自己会被叫到,立木泷本以为只是听着就好。 “…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哼!他们有什么难处,只会拿着纳税人们的税金去银座挥霍罢了,一群吸血鬼。” “立木,我们做为作家,社会的老师,要去揭穿他们的谎言。立木,我看了你的第一本书。写得还行,只可惜是些青春爱情。”,佐佐井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 “前辈,你喝多了。” 佐佐井的大喝大叫已经吸引了一些路人好奇的目光,为了防止事态失控,立木泷连忙制止他继续口不择言地说些什么。 “我没喝多!” 佐佐井甩开立木泷,反而一脸兴奋,声音愈发洪亮了起来。 “立木,我的新书里就写了这些黑暗的现实。揭露了这些社会的蛀虫!” 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提及自己的新书,却见下一秒有个黑色摄影机掀开门帘,镜头还在聚焦高谈阔论的佐佐井,一旁的年轻人已经将话筒递了过来。 “您好,我们是《新闻first》的记者。” 一切发生的太快,立木泷有些楞住了,倒是佐佐井一副早有应对的模样。 “…我是真的很痛心啊,所以才在我的新书里描写下这一幕。”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样书,他小心的将封面举在摄影机的镜头前。 记者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挥手示意摄影师凑近,而立木泷则被拥上来的工作人员挤出人群。 看着佐佐井在里面谈笑风生,立木泷突然明白了佐佐井之前的高声喧嚷,想来他应该是早就注意到了有记者在附近采访。 事实上,rb的新闻播报除了传统的新闻事件釆访,还有一种更加娱乐式的新闻点评,新闻主播,艺人,甚至是偶像围绕一些新闻说些自己的见解。由于点评的范围广泛,新闻,趣闻都涵盖其中。而为了支撑起内容的丰富度,往往这类节目的记者会在路边进行大量采集。 作家攻击政府政策?立木泷已经能想出明天看见的标题了。可即使是乌拉拉也难逃被遗弃的命运。太过危险的话题使他又不免担心佐佐井会为了新书而故意说些惹人眼球的话。 “前辈,前辈。”,立木泷想要上前提醒,可因为有采访而越聚越多的人群,如同屏障般将佐佐井护卫在其中。 不知是人群的相隔太过遥远,亦或是佐佐井自己充耳不闻。立木泷的呼喊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点回应。 “…那么,您是反对内阁的新政吗?”,记者似乎想把话题引向刚刚上任的菅直人首相。 “不是,我只是说对有些社会现象很失望。” 无论记者怎么询问,佐佐井只一口咬死这个说法。 “…好的,感谢您接受采访。” 像是明白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简单的行礼离开,步伐中难掩的失望之情。 因为记者的离去而导致人群的解散,立木泷才再一次对上佐佐井的目光,眼神中一片清明。 “前辈你…” “抱歉,立木。”,佐佐井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已经写了十年书了,我曾以为我只要一直能写下去就足够了。可是…我也想要更多的认可。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入围文学奖,即使只是一个社内文学奖…” “可是也不用…” “不,立木,你觉得文学奖获奖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应当是作品的优秀吧。” “可作品的优秀又有谁来定义?每个人喜好的作品不尽相同,而新月赏往往都会屈从于成绩来判定。这几年社会性高的作品越来越容易获奖,所以只要我的作品能引起话题就有很大概率…” 佐佐井没有说完,但立木泷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前辈你没有顺着他们的话说,可能会被剪掉吧。” “我…不早了,立木你早点回去吧,快赶不上末班车了。”短暂的沉默后,佐佐井神色有些黯然,回避着立木泷的话语。 虽然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但仿佛是某种直觉,立木泷没有选择坚持问到底。 到了分别的时刻,因为尚不到闭店的时候,佐佐井只送至门口,隔着条马路,立木泷回过头来,仰着街灯的光辉下是佐佐井有些佝偻的背影。随着门帘再一次被掀开,佐佐井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社会性吗?真难办啊”,略带沉重的话语被留在原地,立木泷则没入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