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人

左手提着印有路口书店标志的袋子，右手则拿着已经开口的便利店平价面包，一个有着鸡窝头的高个男人用嘴费力的从上衣口袋里叼出公寓的钥匙。 “我回来了。” 男人如此高喊着，即使无人回应也毫无在意，快步的走向里侧那个狭小房间。 将那扇木制的推拉门顺着滑轨拉开一丝缝隙。 出现在狭窄的视野中的是一床横放在地面的被褥，一个在窗口前有些老旧的书桌，一把木椅和贴墙的一排书架。家具十分简单，但房间的摆布却十分拥挤。 书，满满当当的书，且不说被塞得难找出一丝空隙的书架，就连地面也铺满了书籍，仅能留出一小片可供人行走的空余。 男人一口将面包呑入腹中，取出袋子里的书籍。熟练的踩过那一小片留白，书桌上是一堆写满文字的稿纸，男人只看了一眼就将这些文字推下了桌台，从左侧新抽了一张摊开。 “。。。三田知寿她拽了一下日光灯的灯绳，喀嚓一声，屋里立刻充满了白色的刻线。随后她打开了窗户，窗户外小院的篱笆墙对面就是地铁站。” 男人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推开眼前的窗户，玻璃透开了缝隙，眼前并没有篱笆墙，也没有地铁站，倒是春季午后特有的暖熏气氛偷偷潜入进来。 像是关闭了灵感的阀门，即使男人快要用笔尖点穿稿纸，也再没有一个字写出。 似是明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只见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刚买的书籍拿在手中，仔细的欣赏了下封面后，又信手翻开一页，只看了片刻，便翻回卷首。立木泷三个字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 而在名字之上的，有一张小小的作者相片，一个有着鸡窝头的男人正扳着脸注视着每个翻开这一页的读者。 “就不能把我印帅一点吗？这样怎么会愿意有人买。” 男人，或者说立木泷嘟囊着，放下了由自己所写的书，这是他大学毕业后出版的第一本书籍，作为非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立木泷的求职之路可谓一片灾难，在极其重视学历的霓虹社会，那些有些名气的大公司不约而同的向立木泷发出“谢谢选择”的道歉信。 所幸，在大学时参加文学社的经历让立木泷培养了文学创作的爱好，通过给小书社连载才勉强有了糊口的生计，也因而出版了这第一本书《百濑，朝向这边》，可惜的是，销量惨淡。 不过，即使生活如此艰难，立木泷也没想过回老家来逃离东京这个钢铁丛林，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在老家的父母。 倒不是因为害怕丢脸，而是单纯不知道如何面对，立木泷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准确的说，此刻占据立木泷身体的灵魂并非是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一个与这里极其相似的世界。 不过在融入立木泷记忆的同时，也丢失了部分原有的记忆，所以此刻的立木泷倒像是个全新的人，但是如果面对不那么熟悉的父母，立木泷还是有些别扭。逃避可耻，却很有用。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正在感慨中的立木泷。 从口袋掏出手机，是编辑石田勇介的来电。 “喂？是立木桑吗？我是编缉部的石田” 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虎背熊腰的男人正靠在椅子上对着手机屏幕大声说话。 “我是立木，请讲。” “立木桑，我是来汇报一下今日的销量的，今天一共卖出27本，一周累计销量有193本。” “辛苦了。”立木泷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喉咙只能吐出这三个字就已用尽了气力。 “那么，关于新书的事，请立木桑下周四来编辑部详谈吧。” 像是感觉到了立木泷的心情不佳，石田体贴的给他放了一个小小假期，虽然他能理解被现实击碎理想所带来的伤痛会有多么难捱，但他给予立木泷一段休息的时间就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还想在业界继续前行，可没有能留给消沉丧气的时间。虽然他挺看好这本书，但现实如此。石田看着屏幕上的立木泷三个字，叹了口气，向右轻轻一滑，拨通了新的电话。 “喂？是清水桑吗？我是编缉部的石田。” 与相处于热闹与嘈杂的石田勇介相比，立木泷则堕入了静寂的深渊。只是躺坐了片刻，立木泷便起身离去。如果出版社无法做到更多的话，那么自己也要努力挣扎一下。 回到了路口的书店，自动玻璃后已经不是上午那个只会守着收银机偷偷打嗑睡的店员，一个穿着书店制服的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子，正在角落里立着。 她的发梢在肩膀上微微卷起，精致的面庞上黛眉轻皱，纤细高挑的身形在店内尤为瞩目。 当立木泷步入店内，自动门工作的声音适时响起，在整个声音结束后，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身向门口点头行礼 “欢迎光临”有些拘谨的举动，应该是才来没多久的新人吧。当她抬起头，立木泷这才看清女孩的容貌，尚未退去的婴儿肥，挺直的鼻梁，以及能将人吸入其中的明亮眼眸。 ‘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倾泻了下来。’ 没来由的，立木泷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待女孩眼中的疑惑渐浓，他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不过正欲张口时，他突然注意到女孩手中的书。本该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其他的字眼。 “好看吗？这本书” 应该是把立木泷当成了突发奇想的客人，女孩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 “这本书对于青涩朦懂的情感描写的十分细腻，同时以虚伪的爱情为着眼点，刻画了名为克制的深情。是一本十分值得一读的书”女孩仔细地斟酌话语，以求能简单地向客人推荐。 只是推介的话语刚刚完毕。 “但是，我不喜欢。这本书的作者一定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女孩鼓起了她那尚有些婴儿肥的圆脸，一个可爱的小包子出现在立木泷眼前。 “我觉得也是。”立木泷倒是笑了起来，即使女孩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本《百濑，看向这里》。 “那您是想购买本书吗？”面对立木泷的附和她只当是玩笑，正欲将手中的书递给立木泷时，突然注意到卷首的作者相片，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小小惊呼出声。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女孩反复在立木泷与照片之间确认。 也幸得此刻仍是上班时间，并没有多少人在书店中闲逛，即使有人被声音打扰而投注目光，也因为没有下文而收回视线。不过即使他们将目光停留，也只能看到那个新来的店员在不断向着一个男人躬身致歉。 立木泷其实并没在意，因为她说的确是事实。不过当着本人吐槽所带来的惶恐不是那么容易去除。即使立木泷摆手示意，女孩仍不肯直起身板。 “那么，要不你帮我把我的书放在那个位置吧。”实在久持不下之际，立木泷指向了书店门口的显眼位置，上面是一堆菜谱。封面上系粉红围裙的中年大妈正耀武扬威般露出一口白牙。 “这。。。”女孩像是有点犹豫，果然被拒绝了吗。趁此机会，立木泷所想的挣扎方法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书偷偷摆在书店推荐位。按理说，这类位置通常会由热卖的书籍占据，至少不是一周销量不过百本的《百濑》能够觊觎的。 “不过要是作者愿意给我签名的话，我可以帮忙哦。”女孩晃了晃手中的书，露出了一个小恶魔般的笑容，虽然是恶魔，但对于立木泷却感觉像见到了天使，待眼神向下看去，胸牌上桥本奈奈未这五个字也随着笑容印刻在脑海深处。 “三田。。知寿”立木泷喃喃自语，只觉得一直对他以空白形象示人的女主公第一次褪下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