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我的小六———” 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穿着颜色鲜艳的水红衣裳的,跪在杨六的尸体旁,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让人疼惜,果不其然,站在身边的一位穿着绯色袍子的儒雅大叔,满眼疼惜的扶起她。 卢七、郑九边也大差不离的。 道一看了只觉得眼睛生疼。 跟着来认领尸身的三位妇人,瞧着有些不太正经啊。 那小腰扭啊扭。 道一看着都担心,好怕她们把自己给扭折了。 死者死因查明,又有家人来认领,所以六人的尸体,都放在验尸房的院子里,并没有放在房中,除了三位主人家来认领,松香、墨竹、砚池他们是家生子,他们的的家人也跟着来了。 将死者尸首认领的事宜办完。 几家人都准备离开大理寺。 王玄之适时出声,“几位且慢,本官手中有一些东西,还需要几位姨娘认一认。” 姨娘二字,让三个女子的脸色一起变了。 平日在家中,都称她们做夫人。 就这么叫破她们的身分,这个大理寺卿委实过分。 她们觉得脸上热得慌,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她们的身上。 杨家的姨娘扭捏着手中的锦帕,虚虚的擦拭眼角,她开口了,“我家小六死得太惨了,寺卿若无要紧的事,还是让我们先回去,好生——呜呜——好生安葬他。” 美人哭起来,那叫一个雨打梨花。 还有百转千娇的声音。 大理寺的人好多不自觉的酥了半边身子。 王玄之一个眼神过去,又立刻挺直了脊梁,抬头看着天眼不见为净。 杨家姨娘又扭头过去,娇滴滴的喊道:“杨郎———” 道一打了个冷战。 杨家那个大叔却十分的受用,走过去握着她那葇荑,“你们要做什么,我儿才死了,又要我夫人看什么人,非逼死我一家才行吗?” 杨老二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让他家姨娘看人,就是在逼死他全家,这么没脑子的话,竟然是曾经那个在诗会上大放光彩的杨家二郎,真的让人惊掉下巴。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一起过来的卢、郑两家主事的男子,虽也疼他们家的姨娘,但也不至于没脑子到这个程度,他们看着那个拽着杨老二的姨娘,不由看向自己的姨娘,心里没来由的厌恶了几分。 他们什么时候,不管家中发妻,任其自生自灭,专宠这么个妾室的? 多久之后,又会像杨老二这么拎不清? 不,他们已经拎不清了。 道一悠哉悠哉的问了一句,“寺卿,我听你叫她们姨娘,这三个孩子,她们伤心成这样,几个孩子都是他们亲生的吗?” “非也。”王玄之配合的摇头。 “那杨六他们的亲娘呢?” “都死了。” “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杨家姨娘哭得正起劲,突然被这两人的话给打断了,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脸上还挂着没有影响妆容的泪珠,她眼里带上狠劲,“你不过一个不入流的仵作,还管上别人的家事了。” “我们可是世家,有你什么事儿。”姨娘摇头满头珠翠,脸上满是倨傲,似是不屑于道一一般,可又不敢直接出言顶撞王玄之。 有那么一瞬间。 王玄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判断错了。 却在此时。 道一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寺卿,你们走吧。” 王玄之会意。 他说:“杨二叔、卢三叔、郑六叔,本官还有事与你们商议,还请随我移步。” 卢三叔、郑六叔两人像是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立刻放开了手中的姨娘,就要跟着王玄之走,那两位也在滴滴的哭泣,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们身上。 这两人一动,人就没了倚靠。 两位姨娘同时摔在了地上,两人靠得比较近,还摔到了起,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也顾不得哭了,手忙脚乱的让身边的丫鬟扶她们起身。 卢三叔、郑六叔也尴尬在原地,扶不扶,他是一个好问题。 杨家的姨娘生怕面临相同的事,赶紧一扶少得可怜的泪珠子,露出个懂事又让人心生怜意的笑,“杨郎只管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不过,等会儿的事,谁也说不准。 道一觉得这就是水镜先生经常说,俗人的情感吧,不过是离开几步,好像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了一般,就是看着让人有点儿腻歪。 她‘不怀好意’的提醒,“寺卿等你们好一会儿了,世家就这种教养么。” 杨姨娘一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赶紧给杨二叔整理衣冠。 杨二叔不像是要去大理寺正堂,而是要去上大朝会一般。 多双眼睛盯着,便是再沉溺你侬我侬,杨二叔也觉得臊得慌,他轻轻的撇开杨姨娘扒拉住他袖子的双手,好言劝了几句,便跟着去了正堂。 三位姨娘眼里的柔情,怕是要把整个验尸房给融了。 她们依依不舍的看着人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仍旧望着不肯收回目光。 “喂,我说哭也哭够了,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这里是大理寺验尸房,不是外面酒楼,谈风花雪月的地方,几位要不要我给腾个地儿呀。” 道一的话惊醒了三人,她们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大理寺就剩下这么一个仵作了。 杨家姨娘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就是长安城中流传的那个,会捉妖的道人仵作?” 道一眉稍一挑,“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 杨家姨娘脸上泪珠全干了,美目横竖,先前眼里的柔情如昙花一现,全是狠辣,和之前那个温柔小意的姨娘,判若两人,“今日我们三人在,你以为还会像之前那样好运。” 道一缩缩脖子,像是被吓到了,“三位娘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这么凶的,”又说:“我才一个人,你们就有三个人,会不会有些不讲武德了?” 三人:———这真是那个长安城中流传的道人? 莫不是个傻子吧。 道一见她们傻眼,又嘿嘿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