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恐爪龙以超越同伴的异常灵巧率先展开进攻,肌腱骨化的僵硬尾部如同棍棒一般左右摇晃,在距离我还有五米距离的时候难以察觉地变换了姿势,随后猛扑上来,我看着恐爪龙协调的身体轮廓在手电的照射之下显现出模糊的虚影,锐利的第二趾目标明确地对准我的咽喉。 如果不是托罗及时出手,我非常确信故事在这里就会结束。托罗抡圆双手蓄力,随后如同击打一个极速飞来的棒球一样,把股骨像棍棒一样挥舞出去,破开空气的响亮声音令人怀疑这力量的真实性。恐爪龙的躯干在空中突然弯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随后就被托罗手中的股骨截停下来,坠落到地面上。被打断了脊椎的恐爪龙仅仅挣扎了一秒,托罗双手握持股骨,酷烈地将它的头骨自上而下劈碎,紧接着用股骨头挑起它还在扭动的后半身,将它甩回它来的地方。 利伯拉双手握持股骨向前突刺,飞扑向她的刃齿虎在半空中顿时动弹不得,还不等挣脱就被利伯拉扯下了脑袋,在她冷静地完成这项屠宰工作的同时,萨科法正拱卫在她的身侧,手中的两根肱骨短棒似螳螂的掠食前臂一样蓄势待发,她的对手是一只五米长的波斯特鳄。一根短棒的重击将波斯特鳄的齿骨从它的下颌上卸了下来,第二根短棒则从它的左外下颌孔进入,右颞孔穿出,卡住它的头颅,萨科法右手抓住短棒,仅用右手就将它的整个上半身从地面上举了起来,她冷着脸,不顾它的挣扎,将它的头骨在地面上砸碎。 击退第一波进攻以后,托罗与利伯拉护卫在左右,牢牢握住手中的股骨,萨科法站在最前方,不动声色地踢开波斯特鳄,看似自然下垂的双臂极具力量感地戒备着来自前方的攻击。 …… 且战且走。 挥舞的骨棒冷酷而娴熟地砸碎复活的骨架,三位联盟的成员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慌,一边全面投入地战斗,一边掩护着我们几个非战斗人员。 但目前的问题是即便要走我们也不知走向何方。 重龙的尾巴丝毫也没有顾及身边的同伴们,大批骨架被它鞭状的长尾扫到空中,散架以后向我们飞来。 托罗抛下已经打断了的股骨头,右腿不经蓄力如迅雷般鞭出,一群从老到少的原角龙在他右腿的横扫之下飞向了一旁的角落。萨科法举起右手抵抗住向她的脸飞来的一堆碎骨,将折断的异特龙肱骨自下而上刺穿了一只乳齿鲵的头骨,随即退开,守卫在我们面前。 被他们用异常暴力的方式拆卸了的骨骼架装在被丢开一会以后就会遭到复原,再这样下去显然是死路一条。 但究竟什么地方相对来说能算比较安全呢? 我尽量远离危险区域,以免给几个同伴带来负担,不顾一切的骷髅们争先恐后地向我们袭击过来,无论被击碎多少次依旧会卷土重来。 等等。 既然古生物这么难对付的话…… “萨科法!”我喊道。 “什么?”她一拳打下俯冲向她的一只古魔翼龙,一边将它撕成两半一边回头问道。 我指向了现代动物展厅。 “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赶快!” 一只伟犬熊的犬齿在她的肘击之下崩裂,“希望你说的没错。托罗,利伯拉,我们快撤!” 我拉上路易斯的手——谢天谢地他现在没有什么应激反应——在其他几位的护卫下,向现代动物展厅逃去。实力最强的托罗断后,萨科法在中段护卫我们三个,利伯拉则全速冲刺上前,一脚踹开展厅的大门,在那里招呼着我们跟上。 萨科法抢先一步到达门边,把我和路易斯都给推了进去,随即折返前去援助托罗,此时后者正处在一群骨架的围攻之下,一只刃齿虎的剑齿洞穿了他的右小臂。他没有顾忌恐爪龙死死咬在自己肩膀上的嘴,不动声色地将剑齿贯穿的右手调整到一个合适角度,向地面迅捷地下压,将刃齿虎的头部与颈部碾进了它的躯干部分,做这个动作的同时用它的肩胛骨拧断了它的剑齿。 萨科法飞身蹬踢上前,恐爪龙的骨架在空中散落,只有脑袋还留在托罗的肩膀上,两人逼退了一只进犯的西贝鳄,随后开始就开始撤退。 他们迅速地与没有肌肉的骨架拉开距离,如同两道闪电一前一后飞进了现代动物展厅,利伯拉摔上门,而路易斯则依据我的指示用肩膀抵住大门,三十吨泰坦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封住了大门,即便门外的骷髅们再怎么冲击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得找个什么东西堵门。 照理来说,美自的展品这样的业界楷模我是真的不忍心糟蹋,但毕竟情况紧急,所以我们的解决方案是把非洲动物展厅中央的非洲象标本搬过来堵门。三位暴龙科成员合力将一只庞大的母象放倒,三人的双手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举起母象带到门边,将门堵上,路易斯这才在我的指引下离开大门。 “好险!”格兰迪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 三位暴龙科没有立即放松警惕,他们首先检查了一下大厅所有的出口,所有可能存在危险的出口都被堵上了。 我本来的想法是现代动物总会比古生物好对付一些,门外的那只重龙几乎就已经无解了,进来以后倒是很庆幸地发现现代动物的标本似乎无法复活。我们暂且能算是安全了。 确认这一点以后,我们暂时不再完全把注意力放在避险上,萨科法将弯曲的食指置于下巴下,沉思的神态保持了一会就被决意取代,“智人先生,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商讨一下。” “请说。” “你知道外面那些家伙为什么会复活吗?” “我困惑的正是这一点。” “简单来说,是进化的碎片在操纵它们。你知道进化是什么吧?我们的据点就是依据那东西运转的,维持据点的碎片大小可能只有你的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但能操纵这些骨架来攻击我们的,恐怕至少也是具有一定完整的功能和自我意识的碎片。” “也就是说,假如我们想摆脱被困的现状,唯一的方式,就是回收这一块进化的碎片。这不涉及机密吗?” “你是向导,我认为让你知道这件事有必要。请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灭口的。”萨科法发觉我眼中的狐疑,打了个响指,“进化的一项功能是清除某个个体的一段记忆,在成功回收进化以后,我们再删除你的这一段记忆就会平安无事。”这一句话让我的心突然跳动了一下,我不得不将这一功能与云绫华和罗心莲的遭遇联系起来。但我一时没有发问。 “我明白了。可是究竟要怎样去回收进化呢?你们能不能感受它的存在?” “我有可能知道它的位置。”格兰迪插了话,“当然,我只是说可能,毕竟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变化也是个未知数。” “请你说一说。” “好的,要说的话,其实它就在蜥臀目恐龙大厅。” “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它的自主意识究竟到达了一种怎样的程度,它能否制定一定的策略,也就是说,它有没有可能蒙骗我们?”我认为这些问题还是十分重要的。 “我想应该不至于聪明到这么一个地步。只是它把我们当做了闯进领地的入侵者,这里有以前在科普阵营干活的吗?” “他。”萨科法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托罗。 “哦……那就是说假如托罗先生没有进入博物馆其实我们就不会被攻击?”格兰迪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嗨呀,真可惜!” “有没有想过说服它一下?毕竟你和马什老爹关系好像也不错?”萨科法逗乐似的问道。 “嗨呀,就算我有这个心,也先得多条命好让自己在谈判破裂之后能全身而退呀。” 其实大概和我也有关。而且关系还不小。我能够感觉到灭绝的气息正在我的血管里躁动,就像在嘲讽一个恼羞成怒的对手。 “它能够自主移动吗?”利伯拉发问道。 “我记得是不行的。” “但有没有可能,它可以让某一具骨架携带自己移动呢?”我提问道。 “这个……” “那就换个问题吧,”萨科法双手插在裤兜里,手肘向后支开了黑色大衣,“它究竟是怎样感知到我们的存在的?为什么它可以指挥那些骨架那么精确地攻击我们?” 等等,我想想……”格兰迪皱起眉头,“嘶……我记得马什老爹用过那么一次。哦,对了!它那个时候就在附近!应该来说,它是需要‘看’的。” “看,”我低下了头,踱步转身,“这也就是说它应该不在蜥臀目恐龙厅,而是就在入门大厅,否则不可能准确地把握我们的动向……” “也就是说应当是有某一具骨架搭载着它,”利伯拉垂下手,让掌心的血往地上滴,“萨科法,托罗,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有哪一个家伙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在后面看着的?” “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萨科法摇了摇头,“你应该也发现了,站在后面没有进攻的有一大批,这家伙很狡猾。” “我可以吗?”托罗低沉的声音骤然加入了谈话,他调整着自己的帽檐,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意思。 我还处于迷惑之中,但利伯拉很快了解了他的意思:“你想说把自己作为诱饵,再让我们想办法把后排的那些全部清理了?” 萨科法凝聚起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托罗的脸上,“依据是,你作为科普阵营的人,很可能吸引了最多的仇恨?” 回答不是出自他的嘴,而是他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大门,如同一尊雕塑般屹立着。 “这只是推测。”利伯拉走到他身边,“你根本不能保证它的可行性。” “而且路线怎么确定?一旦你离开这个大厅就一定会被察觉,那样出口被封锁,你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机会。”萨科法果断地否决。托罗在遭遇否决之后就再度陷入了沉默,在短暂的相处时间之中,我越发察觉他在团队中极为特殊的地位。在交流讨论时他极力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并且不愿发表意见,即便发表了也仅仅是提供一个方向而不愿详细分析,然而在实战过程中,让他负责关键环节又是绝对可靠的。 萨科法似乎是三位之中天生的领导角色,无论是气氛的带动还是事态的分析都由她来处理,此时此刻也是如此,她既需要稳定同伴的情绪,有需要主动想出针对当下情况的方案。她晃动着红色鳞片的尾巴,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头顶的泪骨角和鼻骨角质,踱步几许之后抬起头,望向了上方,她流露出深思难题的神色。 “我们两个的事呢?”格兰迪发问道。 “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萨科法短暂地让自己从沉思之中脱离出来,回应道。 “毕竟你也不希望千辛万苦找到了化石,结果还是不得不被我们砸了吧。”利伯拉替萨科法说完了剩下的话。 “那也好吧。” “你有想到些什么吗,智人。”萨科法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之中唤醒,我发现她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 “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我迟疑片刻,开口说道。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