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就听霸王用重新变得沉郁的语调道:</p>
“当时乌江亭长驾着一艘小船,停在江边,见到我后,要渡我过江。被我拒绝了。接下来我将陪着我征战了一辈子的乌骓马送给了他,与剩余的弟兄冲入汉军阵营。弟兄们都是好样的,都厮杀到了最后一刻。我遇到了原先的下属、投靠了刘邦的吕马童,当时委实力竭,就自刎而死,送了一场功劳给他。我的尸身被吕马童等五将分尸五块,拿去见刘邦,都被封了侯!”</p>
说到自己的结局,霸王显得很是冷静,甚至都称得上平静。也许与汉征战到现在,对于自己身上无论出现什么结局,他都早有心里准备了。</p>
听项羽讲完项昌这个离奇的噩梦,席间一时间陷入了死寂一样的静默。</p>
将领们抬起头,对着霸王张了张嘴,有心想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无论是那灌婴还是吕马童,都已经死掉了,肯定并非现实,然而心头那隐约的不安,让他们这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p>
他们隐隐感觉到,如果当日不是项昌长公子挺身而出,苦心孤诣力挽狂澜,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将倾覆的局面给翻转,任凭他们弃垓下城与五万忠诚残军选择偷生突围,结局还真有可能沦落到这等惨绝的地步!</p>
也正是这个念头,他们心头冰凉,惊惧不能自已。</p>
那怕他们经年血战疆场,神经锤炼的坚韧又冷血,对于自己丧家之犬一样仓皇溃逃,被人四下围杀,猪狗一样轻易屠戮于路旁这等凄惨结局,依旧本能感到逆反与抗拒!</p>
“你们听了昌儿这个噩梦,有什么感受?当时昌儿说完后,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说他绝对不能让我沦落到那个地步!除非他先死在我的前面!他对我说,接下来他要用尽所有力气,整顿军队,激励兵士,将汉军打败,将刘邦挫骨扬灰!谁敢挡他,他就杀谁!如果我挡他,他、他就让我用这柄剑杀了他,这样也算实现了他死在我前面的誓言!”</p>
“我的儿子,才十六岁啊!听了他的话,我无地自容!我项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强横如大秦帝国也被我一手覆灭!旗帜所向,群雄俯首!而今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心爱女人都保不住,还要自己十六岁的儿子来保护?!”</p>
项羽说到最后,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巨吼,面孔狰狞,浑身疯狂暴虐气息涌动,如同一头被触怒的巨龙,飞起一脚将身前几案给轰然踢飞出去。</p>
几案在众将头顶上空炸裂,变成无数碎块簌簌掉落下来。</p>
众将噤若寒蝉,连带项声等一干宗亲也纷纷离席,跪拜地上,不敢出声。</p>
“从昌儿身上,我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亚父范增!正是由于我心志不坚,中了陈平离间计,怀疑亚父,导致他愤懑而死!而我们大楚,自那以后也再没有谋略之士,为我们制定军略,指明征战方向。而今昌儿说,他要做第二个范增。你们说,我是不是也像对待范增那样,将他逼死?”</p>
钟离昧、季布等将领面色苍白,眼神惊慌,用力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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