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焰先是伤极,而后又气极,恼极,羞极,心中几味混杂,很不是滋味。她无心再去给苏先生敬酒,故意漏掉他,回去自己座位了。 秦大婶和同桌的另外两位管事已经在私语议论赵初焰言行,觉得她失礼失仪,居然都不去给苏先生敬酒,而苏先生可是几次救她出生死边缘的大恩人,如此简直是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不堪之辈。 同桌的他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赵初焰真是恨自己长了耳朵,要是没有耳朵那就少了许多烦恼了。 赵初焰想要避开事端,可是偏偏秦大婶就不许,不遮不掩根本不怕被赵初焰听到。她自以为自己热心肠,自以为自己掌握真理,自然能够对别人评头论足。 苏先生心胸宽,他本人并没有把这事当成回事,听到秦大婶她们那边议论纷纷便说道:“无事,无事,有那份心意就可,不差一杯酒,反正我也不胜酒力。” 赵初焰托着下巴,故意不去看秦大婶那边,和周雀说话道:“明天你有空没空?” 周雀看着初焰,反问她:“这样你都能忍?” “你先回答我。”赵初焰说道。 “没空。”周雀答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真有心意,怎么连一杯酒都不肯敬,失仪还失态。”秦大婶说道,声音比之前更大,这摆明就是不把赵初焰看在眼中,当成回事。 赵初焰还在忍耐,她感觉自己的自尊已经稀碎,就连自己也恨自己为何不还击。 “少说几句吧。”展昭也说话了。 赵初焰低着头,她还能忍耐,反正忍过去就风平浪静了。 “我这是说理呢,咱们刑司衙门的人都说理,都懂得有恩必报,怎么她就不懂得?我这人说话直,心里藏不住事,万事对事不对人,就是瞧不上她这做派。” “咚!”秦大婶话刚说完,这边赵初焰终于拳捣桌子,她终于忍不住了。 “够了!”赵初焰叫了一声,还站了起来,此时的她正是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就是铡刀铡过来,她也敢把脖子伸过去。 秦大婶见赵初焰这般,也是动气了。 “你说够没有?这管你什么事?你说话直我就得忍着,我就得听是不是?忍你半天了,真当我是个孬种怂货是不是?”赵初焰越说越怒,自己说话到给自己多添了三把火,这会儿她全身激热,倔强又冲动。 秦大婶也站了起来,她怒归怒可是还能稳得住,游刃有余。这赵初焰在她面前也就是个黄毛丫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言辞?你拿这些话损你自己难道是为了吓唬我吗?”秦大婶不紧不慢问着赵初焰。 “怎么我一个姑娘家就要说话注意言辞,处处受牵制,而你一个老妇人就能如此无耻了吗?”赵初焰怒极,说话也偏激。 “无耻?咱们究竟是谁无耻了?不如就让大家伙来说说,你这样的做派言辞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没有教养还无耻? “都住口!”展昭出声了,这场无比可笑的争端让他很是恼火。 展昭看看赵初焰,又看看秦大婶,说道:“刑司衙门几年都没见过有人因为琐事争吵,你们两个倒是破例了。偏偏今日还是冬至节日。” “展……展大人,我知错了,再不敢了。”秦大婶先认错说道,她在府中多年,很是了解这展昭脾气。这个时候主动认错担责最能消他火气,若是一味硬杠,惹他动了怒气,才是找死。 果然,展昭听了这话也不再难为她,立时便将全部注意力转向赵初焰。 赵初焰肩膀一抖,果断认怂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展昭多看赵初焰一眼,然后对着她和秦大婶说道:“这顿宴席你们两个都别吃了,年节之前府里的所有宴席你们两个都不要再来,好好想清楚了今日之事。” “展大人……”周雀想要给赵初焰求情。赵初焰听他开口便伸手去按压他的肩膀。 “我知错,我认罚。”赵初焰急冲冲说道。她才不想周雀因为这屁事受她牵连。 白虎也瞪着周雀,用眼神告诉他不要插手这事。 展昭不理会周雀,继续又说:“你们刚刚争吵,想必心头火气都没有消,也得清醒清醒。府里这两天缺人少,正好你们就去帮着洗洗煤,砍砍柴。如何?”展昭问二人。 “我认罚,我去洗煤吧。”秦大婶说道。 “那我去砍柴。”赵初焰说道。 “好。”展昭看向郑管事,对他说:“得辛苦你跑一趟了,好好给她们安排安排,让她们出些力气,自然也能清醒过来。” “好说好说。”郑管事答道。刑司衙门里有多个管事,但是都以他为长。 “走吧。”郑管事起身招呼着秦大婶和赵初焰。 郑管事带着秦大婶和赵初焰去了府衙厨房后院,并且分配两人干活。秦大婶洗煤,煤量并不算多,赵初焰砍柴,柴量巨大,她觉得这郑管事也是存心整她,否则怎么会这样做事不公允。 秦大婶已经干起活来,赵初焰看着地上的木材,觉得郑管事把个小树林都交给了她,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砍菜刀都在那边刀架上,赶紧动手吧,要不真得砍到明天早上了。我跟你说,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这些木材你至少得砍出来一半。”郑管事说道。 赵初焰咬着牙,郑管事从她脸上能看不来许多不满,抱怨和怒气,只是很快这些东西便全部隐匿,取而代之得是一张红润润的脸和愈急的呼吸声。 “我不用那些刀,我自己有刀。”赵初焰说着便将手摸向自己后腰,摸出来一柄金鞘宝刀。 “你怎么还随身带刀?”郑管事惊讶地问赵初焰,而赵初焰已经走向木材堆。 “郑管事你难道忘记赵某是捕头了,捕头带刀,又是在自己当差的衙门有什么奇怪。”赵初焰话说完,人也刚好走到木材堆,她抽刀出鞘,脚踩一细木材,举刀挥下,一刀便将木材断做两半截。 “哎呀,你是有力气,可是不是这么用的呀。”郑管事看不下去了,又跑上前去。跟赵初焰说道:“这砍出来的柴是用来烧火的,府里火灶都是有固定规格,木柴太大放不进去,砍了也白砍。来来来,我先给你示范一下,你再照着砍。” “把你的刀借我用一下。”郑管事说道。 郑管事接刀后砍柴,他立即也意识到那刀是至尊宝物了,那刀鞘也是价值连城之物,可惜没遇着个好主人,刀即便有灵想来也要给气死,羞死了。 郑管事亲自示范,给赵初焰砍出来些柴火。又说:“就照着这些模样砍柴,别太大也别太小,明白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郑管事你赶紧回去吃席吧,你在这里我放不开手脚呀。”赵初焰说道。说罢就高高举起刀子了然后狠狠地砍下。 郑管事向后退了两步,他觉得这赵初焰就是个愣头青,而且并非爱刀,善于用刀之人,若是不躲远些,搞不好还可能会被伤到。 赵初焰动了几下,觉得身上热了,便脱去了斗篷,继续热火朝天干起来。 郑管事看着她动手,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秦大婶洗煤,有手套带,还有凳子坐,而且煤还不多。张初焰砍柴,那柴若是全部砍出来,足够府衙上下用一个星期了。 赵初焰干活,虽然毛毛躁躁,但是手脚的确不曾清闲。一开始,她憋着一口气,干得热火朝天,后来时间久了,不但觉得身上冷,而且右手臂酸困,都要抬不起来了。 赵初焰重新穿回来斗篷,找了个合适地方坐了下来。她想要歇息片刻再干活,因为胳膊实在是抬不起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砍柴,休息,再砍柴,再休息,重复了大概七八次;她的活还多,可是秦大婶那边已经要收工了。她走时候也不理赵初焰,就是故意“呸”得吐了一声。 “吃屎了。”赵初焰心道。 她又继续干活,动起来时候没觉得,但是只要歇下来就浑身发汗,背上已经湿透了,头发上的汗还往下掉,有时候还流入眼中,弄得眼睛也不舒服。 不过,赵初焰的确皮实,她歇一会,干一会,确实出活,柴火此时已经堆积起来。 “你们吃饭,我来砍柴,真是毫无人性。”赵初焰边砍柴边叨叨说道。她这也是自己开解自己,自己陪伴自己。她宁可身累也不要心累。 “铁石心肠,真不懂怜香惜玉。”赵初焰嘴巴不停。她艰难地弯下腰,取了一截圆木,然后好好摆正固定。如今她不只是胳膊酸困了,就连腰也要支持不住,双腿也变得沉重软弱,整个人都发虚,力气已经全部使完了。 赵初焰直起腰来,就在这弯腰起身的瞬间她背后出现一双大脚,站了一个蓝袍展昭。而她浑然不觉,完全不知不察。 赵初焰站了个马步,举起刀,然后挥刀,结果许是她高估自己力气,也许是那木材过于厚实,反正那宝刀居然就夹在了木材中间,动也动不得,拿也拿不出来。 “逗我玩?”赵初焰叫道,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弯腰紧握刀柄,不仅提起刀也提起木材,然后就那么用全力狠狠朝地上捣着,砸着,最后终于将木材弄成两截。 “哈哈!”赵初焰犯了傻劲,自己作态,自己逗弄着自己,反正边上都没有人,她就是再怎么行为夸张也无所谓,也没有人来看她。反正只要能逗自己开心一切都无所谓。 “你们以为这区区砍柴能难得住本姑娘吗?真是做梦!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豪气冲天,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我怕你们做啥!”说罢,她自己掐着腰,抖着肩,咯咯笑着。 “你这大话,胡话果真是张口就来啊!”展昭此时在后面说话道。赵初焰一听他声音,又吓又惊,颤抖着转过身来。她看着展昭,身上好几处地方还在不自然地抽抽,而这可不是她能装出来,演出来。 展昭看赵初焰,她头发乱飞,满脸羞红,眼中皆是惊惧尴尬,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别别扭扭。 赵初焰看展昭,他没有笑容但是并不凶恶。 “展大人,你怎么来这边了。呵呵,我……我这一身臭汗,满脸碎头发乱发,有伤大雅还是离你远点吧。”赵初焰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 展昭皱眉,问她:“你刚才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天不怕地不怕,豪气冲天,脑袋掉了碗大疤,这是你吗?”展昭提着赵初焰刚才的话重新细问她,赵初焰不知道他是何用心,只是羞见他。 “大人都说我是胡说八道了,其实我就是胡说八道,我一个人没意思,心里憋着慌,就想着自己给自己排解一下,自己逗逗自己。不过我以后再不敢了。”赵初焰说道。 展昭抬眉舒眉,又说:“你私底下爱怎么胡闹都随你,只是有些话还是需要避讳,有些话还是说不得。话要说得得体,别人才不会误解你,否则只会叫人厌恶。” 赵初焰似懂非懂,但是还是点点头,她这是敷衍,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干活,叫这展昭赶紧离开。 “你是真得懂得了还是在敷衍我?”展昭追问着她。 “似懂非懂,但是大人我绝对没有敷衍你。我……我,大人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还要赶紧干活呢,否则我今晚就别想回去休息了。”赵初焰说道。 展昭往那柴堆上看了一眼,又问赵初焰:“这都是你自己砍得?” 赵初焰使劲点点头。 “那秦大婶呢?”展昭问赵初焰。 “她洗完煤走了。郑管事让我把这一半的木材都劈成柴火。我这也干了一半了。大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偷懒。”赵初焰说道。 “我这么罚你你可知为什么?”展昭问赵初焰。 “是我的错,我是冲动了,不该当众冲撞秦大婶,她或许真是好心,也让我变成坏心了。”赵初焰说道。 “你明白就好,在这府衙当差,既要做好捕头,也要做好人,而且有时候做捕头要比做人简单。”展昭说道。 赵初焰点点头,这一次她是真得懂得了。 “我这么罚你你可曾怪我?”展昭又问赵初焰。 “不怪,不怪,我怎么会怪大人你。”赵初焰答道。 “哦?是吗?”展昭表疑问,又问她:“刚才不是都说铁石心肠,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吗,难道说得不是我,那是谁?” 赵初焰答不上话来了。 展昭看她这样窘迫难堪,便道:“算了。你今晚先回去休息,明天接着过来砍柴直到砍到半数为止。” “哦,多谢大人。”赵初焰道。 “另外还有一事,之前我也和你说过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跟着周雀外出巡街,去女牢那边做事,我都安排好了,冬至节假之后你过去就行。”展昭说道。 赵初焰咬着嘴唇,只能点点头,应下了。 “好。这就好。时间不早,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展昭说道。 “大人,你也是,好好休息。”赵初焰说罢便转身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