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 花常春的小院子里。 已经挤挤挨挨地站了十来个年纪都不算太大的女子,她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最寻常模样的布衣,乍一看灰扑扑的,然而再一眼便能发现这些女子个个身材高挑,四肢也是显而易见的强健有力,充斥着与时下风俗不同的别样美感。 “花姐,殿下让你把大家都聚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问道。 花常春看她一眼:“放心,是好事儿。” “两个月前,君将军那儿收人的时候,没让咱们去,被留到现在”另一个女子嘴里叼着根草,神情恹恹的,“应该就是为了给殿下使唤吧。” 她们这些习武的,大多都向往君悦心。 虽说现在大盛四海承平,但在边境处也不是没有外族盗匪出没,慈幼院中许多选择从武的孤女便是从这条路子上挣了军功慢慢往上升的。 这院子里的女子们,大多是这二三年间习武的佼佼者,本就抱着一腔要在战场建功的热血,然而征兵时却被刷了下来,以往那些功夫不如自己的都能跟着走了,偏偏自己不能 曾经王令徽在时,便数次强调过她办慈幼院只是想给无家的孤儿们一个成长的保障和后路,而并非要从中训练和挑选忠于王氏的家奴,因此慈幼院的管事妈妈们在养育这些孤儿的时候,都只是寻常对待,只是偶尔提一嘴要孤儿们记得宫里娘娘的活命之恩,长大了莫要去做歹人而已。 然而被这样养大的孩子,却反而更知感恩,心中存着底线,与同伴彼此和睦,也自然而然地亲近出手帮助了她们的人;而不是如从小就被灌输要忠于主人的家生奴婢那般,脑子里要忠心要规矩的那根筋拧着,自己生为人的本能却往相反的方向撕扯,于是效忠主人的同时也没停过互相的争斗拉踩,尽己所能地往自己怀里扒拉钱财,哪怕为此败坏主家名声也不以为意。 而且,有史以来无数官宦权贵家中的案子,不少都是自他们家里的世代忠仆处起的,毕竟是用养工具的法子去养一个大活人,既然大活人成了工具,那无论是谁,只要捏准了这工具使用的法子,自然便能轻轻松松地反过来刺伤“主人”了。 谢珝真当然也心动过从慈幼院里养出一批忠诚于自己的,武力超常的队伍、忠仆,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并不是出于她稀薄可怜的慈幼之心,而是本能地有些厌恶这种把人训练成工具的做法,她自己宫中的宫人都能读书识字,年纪差不多了便放出去考女官的 她想要的是活生生的人,是哪怕离了自己也能延续理想的后辈,而非只晓得遵从主人的命令,在无主人命令时,便开始释放被压抑的天性而变得扭曲残忍的工具。 接手慈幼院之后,谢珝真决定延续王令徽的做法,同时自己出资,给慈幼院加设了练武场,扩建学堂,聘请可靠之人来教导孤女们的诗书,再让最开始练武的那批孩子回到慈幼院继续教导她们的妹妹们。 对于自家母亲的做法,陆微垣在能理解之后,立马表示了十二万分的赞同,至于被这样教养出来的孤女们,将来会不会不认同她这个继任者,或者干脆背弃理想,被世俗所同化,又或者完全背叛,站到了与自己等人的对立面去 陆微垣表示,只有弱者才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不服自己? 自己那么优秀,随便单拎出来一面就能把她捶到心悦诚服。 背弃理想接受世道对女子的束缚? 反正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若非要再规定个女子就该如何如何,不该如何如何,那又与现在那些张口就是满嘴爹的男人有什么两样,学这么多东西,辛辛苦苦地锤炼武艺,就只是为了成为又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新南国”? 那多没趣儿呀。 至于选择背叛的——只要她们敢,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我会在褒扬她们的胆识之后,亲手夺取她们的性命。”陆微垣如是说。 落地起便承受了父母沉重期待的小公主,从没觉得落在自己肩上的担子多么沉重,也从不认为自己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什么的,她只觉得不管职责还是尊荣,都是自己理所应得。 而自己,也拥有担起这二者的绝对实力。 被精心养育的慈幼院孤女性子各异百花齐放,但今日聚集在小院中的,都是近年来的佼佼者,为人先者自是不羁,虽承谢皇后恩情,感激其活命教育之恩,也愿意为其尽忠,但对于谢皇后之女,她们并没有那种一见面就纳头便拜,尊为主上的念头。 而可以被称作谢皇后直系的孤女们,哪怕与陆微垣没有太多接触,也能知道,煜熠公主自幼受帝后荣宠,性子骄纵,甚至在某些时候都已经显出几分顽劣的苗头,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偏偏她还格外爱假作天真单纯的模样来作弄别人,实在是过于跳脱——这样一个人想要她们的效忠的话,那手段必然是千奇百怪,麻烦至极。 就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时候。 身上穿着与她们差不多的灰布衣裳的陆微垣,从花常春家的墙头处爬了下来。 胡自怡:“?” 陆微垣抬头便看见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无所谓地拍拍身上的灰尘,道:“母后让我来挑一些人,带着去公主府里先做一段时间的侍卫锻炼锻炼,本宫想要最好的,便叫花花把你们给荐了过来。” “所以,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最好的’,能好到什么程度吧。” 她虽着布衣,却笑容甜美,璀璨如星辉;而虽她语气稚嫩纯真,却丝毫不讲礼仪地在话音落下的第一个瞬间便拳出如风,朝着骤然警惕起来的院中众人挥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微垣最好的小伙伴胡自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