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夏一大早就往容城赶，明明心里很清楚陈老爷子身体随时都有走的可能。 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内心还是惶恐不安。 老爷子一走，她就没有爸爸了。 她这一辈子，从小受到家庭的疼爱，长大后受到家庭的限制。 物质上老爷子给予不了她什么，可是她总觉得爸爸在，她的家就在。 爸爸走了，就感觉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 悲伤弥漫心头。 其实老爷子这么辛苦地活着也很痛苦，走了也是一件好事。 进了陈家，四周静得可怕。 内院内站立着许多闻讯而来的人，见到陈知夏都微微点头。 这些人都是老年人，年轻人还迈不进这个院子。 “妹妹，来给爸爸最后道个别吧。”陈闻秋穿着黑色外套，目露悲伤，神色怆然。 陈知夏点点头。 以前叱咤容城风云的老爷子被时间带走了昔日荣光，只剩下一具腐朽的身体还在苟延残喘。 以现代的医疗技术，能够把老爷子生命延续到今天已经够了。 其实以前老爷子就交代过如果真的那么一天，就让他走得安详吧。 他这一生，过得也算是多姿多彩，不负来人间一趟。 陈知夏走进内室，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还是掩饰不掉那股弥漫的腐朽气息。 季星河看到陈知夏进来，微微侧身让开位置。 陈简也从乡里赶过来，风尘仆仆：“姑姑，爷爷快不行了。您快来跟他说两句吧。” 陈知夏强忍着眼泪不让掉落：“好。” 走到床前，老爷子已气息微弱。 陈知夏蹲下，抓起枯瘦如柴的手：“爸，我来了。您安心地走吧，家里一切都很好。” 手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老爷子深陷的眼眶里冒出一滴眼泪。 众人静静地看着老爷子，看着检测仪上面的线慢慢地拉直。 老爷子终于还是走春天，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 后事自然有专门的人操办，陈知夏不用操心。 她靠着季星河哭着退出来，这么多年的爱恨终于也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老爷子对她爱是真爱，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就与哥哥有所区别。 但是正是因为太爱，后来在婚事上陈知夏才把老爷子伤得够深。 自己精心养出来如珠如宝的女儿竟然被一个穷小子骗走了，老爷子心里怎么能不恨呢。 结婚前，陈知夏与老爷子吵架，伤了老父亲的心。 由于怕女儿吃苦，老爷子也是不遗余力帮助季鸿。 直到临死前，陈知夏都不敢把离婚的消息告诉老爷子，希望他走得能安详一点。 嫂子过来安慰她，带她下去休息。 刚才在房间里陈知夏还能忍住，一到没人处放声大哭起来。 苏珂是几天后才得到陈老爷子去世的消息，这样一个大人物去世虽然被隐藏得很好，但依然给容城带来不小的震动。 苏母从小马口中得知时，讥笑：“陈老头死得这么痛快，真是太便宜他了。估计是我家老爷子在天上寂寞，叫他上去陪他。不过我家老爷子死后是上天堂的，像陈老头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不过说回来，好人坏人都还是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苏珂默默看着窗外，心想外公去世，季星河会伤心吧。 季星河说爸妈忙起来顾不上他时就会把他送到外公家。 外公对他很严厉，会拉着他在廊下教他下棋、背古诗。还会把他跟表哥站一起做比较。 陈简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小小少年身上也沾上一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说好听点叫少年老成。 毕竟陈家到他这一代就这么根独苗，从小教育就相当严格。 而季星河比较冷的一个人，在外公家不大爱笑，两个男孩玩不到一块去。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就坐在廊下石阶上一个看天上的飞鸟，一个数地上的蚂蚁。 舅妈说明明两兄妹都脾性都大差不差的，怎么生出的儿子就这么极端呢。 等到季星河记事起，就不经常来陈家了。 他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感觉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直到老爷子病重，季星河内心毫无波澜。 所以外公去世，季星河心情很是平静。 但外表还是露出深沉的悲伤。 作为外孙，这些日子他是必须留在陈宅的。 来往吊唁的人也有年轻人，他与陈简穿着黑衣戴白花，一起迎来送往。 那几天，季星河觉得自己就是个机器人。 明明脑子里想着很多，但什么也做不了。 难得的是，蔚帅难得被允许回来一次。目的当然是吊唁陈老爷子。 吊唁完，蔚帅就拉着季星河往外跑。 鉴于蔚帅的身份，陈家人也不好上前过问。 蔚帅有些不好意思：“季星河，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帮我个忙呗。” 季星河一头雾水，以江家的能力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帮忙的。 “大事我可是无能为力的。” “小事，就是请我吃一顿饭。我去乡下，他把我的卡全都停了，明令周围的人也不许接济我。我在那里每月就靠着那么点钱过活还要补贴出去。我这次回来他连来回路费都不给我出，我若再吃一顿好的，就得走路回去。” 季星河这才发现蔚帅不但黑了，还瘦了，活脱脱一个工地壮男！哪里看得出半分贵气来！ 这种事季星河自然没问题，带着蔚帅去了一家私房菜。 若是以前，即使两个人吃饭蔚帅也要点一桌子的招牌菜，再来一瓶酒慢慢喝。 而这次，蔚帅只点了两三道招牌菜，就着白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为了节约时间赶路，他早饭随便吃两口。坐着汽车进城又倒转地铁公交，腹中早就空空。 季星河看他这个狼狈的样子，算是明白，他这哪里是锻炼，分明是流放去了。 “你困难就说呀，干嘛搞成这样。钱这不是小事吗？我给你转过去。” 蔚帅这才觉得季星河果然是聪明的，以前高冷惯了哪里能拉得下面子张口要钱。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堂堂蔚帅也不会跟人开口要钱。 只怪老爸做事太绝，说让他锻炼就不含一点水分。 “这恩情我先记着，等我回城再还你。” 季星河笑道：“这点小事还劳你记着呀，下次需要帮忙暗示一下就行了。” 蔚帅抹了一下嘴角的饭粒：“我爸还专门派了一个人跟着，生怕我在乡里好吃懒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