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跟阿原一路说些门中掌故,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阿原昨晚过夜的崖台上。 风扬四下一望,朗声笑道:“早上我就想说师弟好眼力,选中了这玄山第一景。在此结庐而居,比峰顶更清幽雅致几分,师兄还要恭喜你了。” “什么?在此处结庐而居?……” 阿原一转念,顿时明白了风扬是以为他看中了这块地方,想在此安家落户。 他昨夜虽草草搭了个棚子,却并没想过长治久安,只想熬过一夜就下山去。可如今在宗门内逛了一圈,大涨了不少见识,怀里揣着灵器灵丹,对师门的感受已截然不同。 此刻天方正午,阳光洒照,崖台上的景致越发雄奇壮美,上望玄峰,下观云海,一瀑三叠,称之为玄山第一景果然不虚。 若是每日在此对着清风朗月、瀑布飞流打坐修炼,倒也是一桩妙事,不枉了上仙山一遭。 阿原心怀大畅,一笑道:“多谢师兄提点,我这就搭一座小木屋,以后欢迎师兄常来做客。” “师弟此言差矣……”风扬却摇头晃脑地道,“如此盛景,区区一座小木屋,岂不是辜负了?” 阿原疑道:“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风扬微微一笑道:“雨烟萝师妹的居所,你可是见过了?” 这一不小心戳到了阿原的痛处,连忙支吾道:“远远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 风扬却笑道:“那你想不想要个更好的?” “更好的?”阿原一愣,雨烟萝那院子已经可以说是人间仙境,甚至让原大侠不惜面皮也想要留宿,更好的,还能是什么样子? “风师兄,你是说……” “没错,雨师妹那院子,正是出自师兄我之手。原师弟若是想要,师兄自然拿得出更好的,如此才配得上这玄山第一景。” 阿原只听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闷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就凭腌萝卜那两下子,怎么可能搞出那样一座院子——原来是风师兄的手笔,而且还有更好的! 阿原顿时觉得清风拂面,如美酒一般醉人。 只听风扬接着道:“那院子名为隐溪庐,乃是大名鼎鼎的天机阁出品。看起来是一座小院,实际乃是一件精心炼制的阵图,只需简单布置一下就可以依地势落成,能遮蔽外气,灵韵自生,哪怕在闹市之中也能独辟一片天地,悠然隐居,可以说是仙家入世必备的好东西……” “而我留给原师弟的这一套隐溪庐,更是功能最全,收藏最丰的一套。别的不说,单说里面那间书屋,集有古书千卷,便是万金难求。除此之外还附赠仙酿果酒,零食小点,师弟你还等什么呢,赶快拿起……呃,不知师弟你意下如何?” 阿原还能有什么意下,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这样的仙庐,简直比他的梦境还好上许多。但阿原也不是愣头小子了,深知这么好的东西绝不是凭空就能得来的,于是深吸了一口,道:“师兄,我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在这份文书上签个字就行了。”风扬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信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阿原,还体贴地递上一支笔。 阿原定睛一看,只见巴掌大小的册子却有一指多厚,封皮上写着“贷款买卖契约”六个字,翻开来首页抬头写着“买方、落云宗玄元峰弟子洛承缘,卖方、同宗弟子风扬”。 后面一段开宗明义,“买卖双方本着公平诚信的原则,在友好协商之后达成交易契约。卖方出售隐溪庐一套给买方,编号己亥二零一九,售价一千一百灵石(以仙盟标准灵圆计价,下同)。” “双方另达成贷款契约,买方支付首付一百灵石,其余一千灵石为贷款本金记账,月息一分,分三十年偿还,每月最低需偿还利息十灵石……” 再往后翻,则是各式各样的条款契约,看得阿原眼都花了。 “风师兄,这是?” “这个现下很流行的,叫做置业贷款。” 风扬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师兄为你筹划好的福利。你毕竟不像雨师妹一样是个小财主,这隐溪庐价值不菲,恐怕你一时半刻是买不起的。但师兄又不忍心看你在山上风餐露宿,所以先借一大笔灵石给你,反正山中岁月悠长,你慢慢还就是了。” “这份契约书你我师兄弟之间本是用不着的,但那隐溪庐也不是我一人所有,背后商会的董事,天机阁的奉行那边都要知会的,所以不得不留个见证。你如今账上有一百灵石,恰好够了首付,只要在这份契约书上签上你的名字,这笔买卖就算达成,从此在山中也就有你的居所了。” 阿原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是傻子,这架势摆明了就是让他借钱了。原大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借过钱——都是白吃白拿。 就算稀里糊涂欠下了雨烟萝一笔巨款,也从来没立过什么字据,更何况上面那个什么洛承缘的名字天然就让他反感得很,怎么可能轻易就签了。 风扬见他犹豫,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真诚了几分,“师弟也不用急着签字,空口白牙的哪能这样就敲定了交易,待师兄先把那隐溪庐布置妥当,师弟看过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 长夜未央,玄峰之上,一道人披着发斜卧在塌上,瞑目小憩。 一弟子立于阶下,恭恭敬敬地一拜道:“恩师交代弟子的事,弟子已经办妥。” “哦?他没吵着要下山么?”道人睁开半只眼睛,含含糊糊地问道。 “如恩师所料,师弟见了那隐溪庐,立刻烦忧尽去,欢欣不已,恩师可以放心了。” “知道了。”道人翻了个身,只留下一个背影,“退下吧。” 阶下的弟子却并未退下,而是姿态更谦恭了些,“恩师,虽然事已办妥,但弟子心中总觉有些不安。师弟背上如此沉重的债务,只怕对他修行不利……” 塌上道人似乎没有听见,良久,才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分你一成……” 弟子不为所动,恭声道:“弟子虽是按照恩师吩咐行事,但许多事不得不对师弟隐瞒,见他真诚待我,言听计从,心中委实不安,每每都有冲动,想把恩师一番苦心告知与他,也好免得他心生误解……” “二八……”那背影的声音颇几分无奈。 “就算弟子一人忍得住不与他分说,可门中同门不知恩师真意,像大师兄乃是心直口快之人,雨师姐更是霁月风高,弟子恐难说服他们众口如一啊……” 道人翻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阶下弟子,沉声道:“三七!” “可就算弟子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可还是有一人弟子是万万说服不了的。万一雪绒宫上冬师叔问起……” 塌上的道人眼一翻,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中哪有半分睡意,厉声如剑道:“四六!你这个孽徒,老子赚自家人钱也敢过来夺食!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去把望月崖那家伙放出来!” 弟子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俯身应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