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怜选中的那块青石之所以能摆在偃羽阁的异宝柜中,完全是因为偃羽派上下也研究不明白——它当然不是普通石头,坚硬无比不说,偶尔会像萤石一样亮起微光,但是发光的原理不明。 其中并无灵气,可以确认不是灵石,但质地又十分特殊。偃羽派研究下来把原本磨盘大的一整块硬生生削磨成了巴掌大一小块,还是没弄清楚这块石头的异处成因,于是索性留下这么一块,算作异宝。结果就落到了风怜小姐手里。 人人皆有收获,可出钱的只有一人,也就难怪金主脸上有些难看了——千两黄金就换了这么几样东西,雨烟萝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底实恨不得手撕了这几个痴呆傻帽。 更让她火大的是,这帮废人花了她的钱拿了东西,竟个个沉迷不已,话都说不上一句了。雨烟萝正话反话酸话说了无数,都是对牛弹琴,最后只能咬牙自己到商街上又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天知道那只倒霉的木鸟到底想要什么礼物。 ………… 第二天一早,几个沉迷的少年好歹没忘了正事,在金主雨烟萝的率领下带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礼物,再次来到杯犀湖畔。 辰时一到,那只木鸟又远远飞来,劈头盖脸就叫道:“又是你们,又是你们!” 沈思上前恭恭敬敬地一揖,道:“昨日多有冒犯,在此向你赔罪了。今天我们特地准备了礼物,还请引我们去求见临渊先生。” “哦?礼物?拿出来看看!”木鸟听到礼物二字,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这次谁也不敢再让沈思上前,雨烟萝忙上前一步,取出一只精致华丽的琉璃盒,里面尽是珠光宝气的翡翠玛瑙之类,算是投石问路。一般鸟儿都喜欢将宝石之类衔回巢穴,这木鸟或许也不例外。 谁知那木鸟瞥了一眼,就不屑地道:“这些东西我有的是,不稀罕不稀罕。” 阿原连忙跟上道:“我这有偃羽城里买的上好的瓜果松糕、点心蜜饯,你来尝尝,保证你喜欢。” 木鸟翻了个白眼,更是带着几分恼怒道:“你当我是那些还要吃饭拉屎的扁毛畜生么?我要这些做什么?” “我们还买了不少礼物,都在这,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件。”雨烟萝索性把采买的东西统统摆出来,这些东西着实花了她不少钱,如今却像地摊货一样胡乱堆在一起。 “什么破玩意,一件有用的也没有。”木鸟轻拍了几下翅膀,一副不耐烦就要走人的样子。 “萝卜你不是有三件灵器么,怎么不拿出来?也就那几样最值钱了。”阿原见情况不妙,连忙在一旁支招道。 “放屁!拿拿拿,你怎么不拿?拿你的猪头给它看它要不要!”雨烟萝憋的一肚子邪火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猪头?不要不要!”木鸟扑腾了一下翅膀,一副嫌弃的样子。 眼看局面就要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 “既然都不知道它喜欢什么礼物,为什么不让它自己说呢?” 怒发冲冠的雨烟萝,一脸无辜的原大侠,还有熟知机关术的沈公子,一下子都愣在那里。而那慵懒自大的木鸟却轻瞥了风怜一眼,似乎在说,终于来了个明白人。 “小鸟啊小鸟,你到底想要什么礼物呢?”风怜的声音有如黄鹂清唱一般。 “咳咳。”木鸟居然清了清嗓子,道:“自从主人把我造出来,我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一只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虽有翅膀,却无羽毛,未免感觉缺了点什么。所以呢,如果你们能给我装上合适的羽毛,那就是最好的礼物。” “早说啊!这还不容易,你想要什么毛?山鸡的孔雀的,把你里里外外包个三层都行。”阿原一拍大腿,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们还何苦去城里折腾这好大一圈。 “荒唐!什么山鸡孔雀,如何能与本大人相提并论?我要的羽毛,必须符合我的身份,要光鲜亮丽,望而脱俗,要坚固结实,水火不伤,以免我完美的身体受伤受潮,嗯、还要轻便,不能太沉太累赘。” 木鸟说完,脸上竟有几分期许陶醉之色,它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一众少年却是傻了眼。这回终于知道礼物是什么了,可这礼物要上哪去找? “沈思,你觉得怎么样?”雨烟萝问道。 沈思熟思良久,缓缓道:“既要坚固结实能抵御水火,又要轻便漂亮,还望而脱俗……我实在做不出。 看这位机关专家遗憾至深的表情,就知道实在是无能为力,稍微有一点可能,这位也会撸胳膊挽袖子上了。 “那该怎么办?”阿原两手一摊问道。 “唯有到城里去,找找机关学派的高人了。”沈思答道。 专家发了话,旁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一行人又回了城,再次拜访偃羽阁。 这次他们已经是熟客了,几个青衣小生只是殷勤引路,再无阻拦。上了四楼,又见到了那位书生。 “哦?几位这么快再次登门,莫非东西出了什么问题?”书生见他们脸色不善,连忙上来招呼。 雨烟萝摇了摇头道:“非也,是我们有一难题,特来向先生求教。” 书生拱手笑道:“愿闻其详。” “我们此来偃羽城,本是为了求见杯犀湖畔隐居的一位临渊先生,想请他推荐我等去参加今年的龙门岁考。没想到还未见到那位先生,就遇上了麻烦。” “那位先生仙居难寻,据说必须辰时在湖畔让一只木鸟传话,方可见到。那只木鸟倒是寻到了,可它却索要礼物,而且这礼物极其刁钻,要为它贴上一身羽毛,要求轻便坚固、不惧水火,还要光鲜亮丽,望而脱俗……” “原来你们是来求见临渊先生的。”书生摇头笑道,“那木鸟如今越发过分了,竟如此刁难起人来。” “先生也见过临渊先生?莫非也吃过那小鸟的苦头?”雨烟萝奇道。 书生笑道:“我十年前刚入偃羽派时求见过临渊先生一面,那时便已有那只木鸟。只是那时木鸟还只是个传话的死物,自然不会索要什么礼物。但近些年来,临渊先生似乎时常不在,那只鸟也渐渐生出灵性,竟开始索要东西。一开始只是些石子羽毛就可以打发,后来开始索要各种宝石,如今竟刁钻到这种程度,只怕能见到临渊先生的人已经不多了。” 雨烟萝有些惊讶,想了一下道:“那是否有什么法子,可以跳过那只木鸟,直接求见临渊先生?” 书生笑道:“自从木鸟开始索要礼物,能见到临渊先生的人就越来越少,自然有不少人动过这念头,但临渊先生的仙居浮于湖上,时隐时现,无人能够找到。何况谁也不知道那木鸟索要礼物是不是临渊先生有意为之,想提高门槛不多见外人。所以真正去求见的,只好想方设法满足那只木鸟了,全当是个考验。” 雨烟萝思量片刻,郑重地道:“那木鸟的要求该如何满足?还请贵阁出手相助。” 书生沉吟了一下,道:“给木鸟贴身羽毛不难,但要让小小一片羽毛既轻便又结实,还要不惧水火,关键在于材质和炼器的手段,并不在于机关术。我偃羽阁虽然做得出来,但也需调用诸多人力,算下来总要有个十天半月,只怕耽误了各位去参加龙门岁考。” 雨烟萝闻言默然,偃羽阁既然拿了传心螺,必然愿意接下这个人情,只是书生所言确是实情,要让人家两三天之内调齐人手打造这么一个没用的小玩意,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她正踌躇着,却听书生又道:“不过我倒另有个法子,几个月前,城东来了一位炼器大师,炼器之术出神入化。事实上,昨天的玄磁飞刀和双龙鞭都是出自他之手。” “只是其人脾气古怪,炼器不为钱财回报,只为新奇。若是打造些普通东西,就算金银堆满屋子他也不看一眼。但若是拿着珍惜材料去打造些新奇物什,他非但不收酬劳说不定还搭上不少材料。而且这位大师手段高明,炼器几乎都是一蹴而就,从不让人久等。诸位不妨去试试看,若是不成,回头我们再仔细商量不迟。” ………… 既然有此奇人,去拜会一趟自然不在话下。雨烟萝等人辞别了书生,由一个青衣小生引路出城一路向东,大约离城七八里远的郊外,一座小院突兀地出现在山野之间,远远可见浓浓黑烟如一柱擎天,隐隐传来硝石呛人的味道。 小生指明了所在便自回城去,几个少年互相望了望,还是雨烟萝开口道:“一会去见那位炼器大师,你们什么都别说,一切听我的。我让你们拿出什么材料来,你们就立刻拿出来。” “凭什么?”阿原自是不服。 “这一路上,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凭什么’!就凭这个,你这个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废物就给我闭嘴!”说完,红妆大盗便弃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奔那院子去了。 阿原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找不出犀利的反击之词。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说,他毕竟初入江湖,哪能和在江湖上坑蒙拐骗这么多年的女贼相比,有些时候也确实派不上用场。见众人都随雨烟萝而去,也只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进了院子,抬眼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炉子,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汉子拉着风箱,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子里的火候。 此人头发斑白,浓眉虬须,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穿着打扮甚是邋遢,衣袖脸颊须发上无不挂着碳灰,乍一看与一个乡间铁匠无甚分别,唯有一双眼睛深邃精湛,映着熊熊炉火之光,顿生不凡之意。 院子里除了这座炉子之外,另有好几处高炉,转炉,火台,水池,还有许多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就是连一间看起来能住人的屋子都没有。可见这位大师与埋身工房的沈大师一样,也是眼里除了炼器什么都没有的主。 雨烟萝见状也不打扰,只是微微躬身拱手,凝立不动,像是成了一尊雕像。有她事先嘱咐,又也不知道她卖什么关子,其他人也不敢妄动,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 许久,那大汉终于放下风箱,看了一旁的雨烟萝一眼。 雨烟萝端庄一礼,轻声道:“打扰前辈了,我等此来,是有事相求前辈。沈思,把巨蜈蚣身上的材料拿出来给前辈过目。” 沈思应了一声,回身从马车里将一件件骇人的东西搬进院子。七尺多长的两个毒勾,十几块大锅一样的背壳,一条条丈许长的肢足泛着精光,上面还带着坚棘毛刺,单个拿出来都颇为渗人,更不要说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大汉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不置可否。 雨烟萝也不动声色,道:“再把那些蛟龙、寒蛇身上的材料,都拿出来。” 这一次沈思明显犹豫了一下,巨蜈蚣身上的材料虽多,但硬度有余韧性不足,对他来说用处都不大,但蛟龙身上的可都是正经宝贝,尤其筋腱乃是最好的机关枢带,拿出一寸一毫去他都要心疼半天。 但事关拜师学艺,又是给那近乎神迹的木鸟打造羽毛,沈思只得一咬牙,把车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箱箱宝贝统统搬进来,横竖摆了一地。 大汉看了一圈,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道:“不错,不错。你们几个小小年纪,能搜罗这许多材料,也是不易。只是这么摆在我面前,却是何意?” 雨烟萝朗声道:“晚辈几人机缘巧合得了这些材料,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以晚辈几人的修为见识,不管如何使用终是浪费。听闻前辈手段高明,喜好珍惜新奇之物,所以特地送与前辈把玩。” “就如上好的食材须由大厨亲自掌勺,方能成为佳肴,这些材料也只有交托给前辈,才算不浪费了这番机缘,前辈有什么想法,尽可放手施为。” 大汉听了微微一笑道:“如此还要多谢你们了。说吧,你们想要打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