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元年三月，扬州刺史苏能起兵，檄文传遍天下，“拨乱反正、复大穆宗庙社稷”。 </p>
新帝委任大穆宗亲、靖江王赵文为大将，一月之后，捷报传至京城。 </p>
有人谋反意料之中，新帝敢用先朝宗亲，姿态之高、信心之足、评叛之快，天下人复有何言？ </p>
又有周边各族归附，其中有彝人土司宁芳夫人，代表十八寨进京献土，自愿归附朝廷，愿受羁縻。 </p>
如今，拥有从龙之功的萧安宁水涨船高，已是礼部侍郎。礼部有礼部的用处，在先太子手里，是按部就班、束缚自身的工具，在萧安宁手里，礼法是权利的延伸，是斗争的工具，礼部侍郎的官位是更上一层楼的踏板。 </p>
彝人土司进京朝贺，正附和天朝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需求，土司又是女子，要素齐全，朝廷非常重视此次朝贺。 </p>
土司住进四方馆之后，萧安宁和鸿胪寺少卿一同接见了这位宁芳夫人。 </p>
鸿胪寺少卿虽早有打算不多言，毕竟萧侍郎和宁芳夫人都是女子，更好交谈。但是看到萧侍郎和宁芳夫人对视，都不做声，还是感到有些奇怪：“萧侍郎？宁芳夫人？” </p>
两人默契一笑，各自落座。 </p>
鸿胪寺少卿忍不住问道：“萧侍郎与宁芳夫人相识？” </p>
“一面之缘，神交已久。”上辈子，在押解上堂的时候，见过一面。 </p>
见萧安宁没有多说的意思，鸿胪寺卿也不多言，按规矩交待起觐见礼仪、通译、奏本之类的事情。 </p>
沟通好公务，萧安宁随鸿胪寺卿一同告辞。 </p>
随后，朝廷举行国宴，庆贺新帝登基，地方大员、诸部首领、藩属使臣，一一上表贺喜。国宴隆重奢华，威仪赫赫，君臣皆满意而归。 </p>
散了宴会后，安宁被女官扶到宫城外，自家马车早就等在这里。女亲卫利落跳下来，谢过女官，半扶半抱把安宁送上马车，簇拥着挂着萧字灯笼的马车缓缓离开。 </p>
醉得迷迷糊糊，安宁突然听到外头有一声瓦罐跌碎的声音，有人高声叫骂：“女人就是事儿多，最爱用昭啊明啊圣啊的字眼……” </p>
后面声音就模糊了，仿佛被人堵嘴拉走了。 </p>
一阵清风吹过，浓郁的酒气透过车帘飘进来。那醉汉的醉话，也随风飘远。 </p>
安宁的酒意散了一些，女主临朝，自然会有怨言，但这些怨言，都如同清风一样，很快就消失无踪。 </p>
到家之后，三哥亲自来接，亲密得抱怨：“怎么喝了这么多？还能走不？爹娘等你呢。” </p>
安宁稳稳踏在木梯上下来，“没醉！爹娘还没歇息吗？” </p>
“爹娘在勋贵这一殿，离宫早一些。不见你回来，终究不能安心。”三哥已经留起了胡须，一派稳重。 </p>
“嗯，这就去给爹娘请安。”安宁一边答话，一边招手让门房过来：“明日若有彝人土司着人上门，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p>
门房连连点头，保证不摆侯府、侍郎府的排场，一定恭恭敬敬把人接待好了。 </p>
“明日不是休沐吗？还要处理公务？”三哥有些不解，心想，果然侍郎也不是好当的，都醉得脚步发飘了，心里还惦记着公务。 </p>
“是啊，事情不好拖延。”安宁随口应下，走进了明亮的正厅，烛火把室内照的微微泛黄，这燃烧的火焰，像南隆侯府蒸蒸日上的前程。 </p>
“阿宁，回来了，来，先喝醒酒汤。可不能马虎，明早要头疼的啊。”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疼爱女儿，只是安宁正式入朝为官之后，她就不一口一个乖乖的叫了。 </p>
安宁接过巴掌大的薄瓷小碗，温度正好，一饮而尽。 </p>
“爹、娘，怎么都不歇着？”安宁扫视一圈，有些好奇，哥嫂侄儿侄女和她打个照面就撤，爹娘又笑得奇怪，专等她呢！。 </p>
南隆侯给郡主使了个眼色，郡主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笑眯眯递过去：“这是我收集的京中好儿郎，都是比你小五岁左右的，容貌性情都好，你说你不在意家世，也不想明媒正娶。娘也不是古板人，你看重哪个挑哪个，要是愿意，留个后也好。” </p>
安宁摆摆手，“我如今哪儿有生孩子的时间，陛下登基第一回 恩科，不知道多少人挖坑等着我跳。还有一应礼仪的修正，忙了大半年，还没做到一半呢。现在只能挑着紧急的修正，要完整改一遍，且要废时间呢……” </p>
看安宁准备长篇大论的形势，郡主连忙摆手：“罢罢罢，你说不生就不生，大不了日后过继个侄儿侄女给你，总要有个人继承香火。” </p>
“我的灵位日后会进太庙，香火自有人供奉。”安宁对此充满信心。 </p>
侯爷和郡主不想说扫兴话，但追随女帝，总有被人一竿子掀翻的可能。 </p>
安宁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补充道：“镇国公主在呢。” </p>
镇国长平公主在呢！一代女皇，不管她做的多好，短短几十年，她的统治只是特例和阴影。那就两代、三代，百年树人，三代，足够改变人心。 </p>
安宁陪伴了第一代，辅佐第二代，如果她身体够好、运气够好，也许能见证第三代。想到此，安宁又吩咐人熬了一碗安神汤，得好好保养身体才是。 </p>
侯爷和郡主也被说服了，镇国公主看着的确很靠谱的样子。郡主推了推名单最后叮嘱：“你收着，家世都不高。要是不想生孩子，他们喝了药，陪你消散排遣也是好的。” </p>
侯爷这个当父亲的，不好意思听母女间的私房话，赶紧来着郡主走了。 </p>
安宁看着摆在桌上不薄的名单，突然笑出声来。 </p>
第二天早上，安宁的生物钟准时叫她起床。 </p>
梳洗、打八段锦、用膳，一切有条不紊。正在用膳的时候，门房来报，新受册封的洛南刺史请见。彝人土司宁芳夫人上表请求羁縻，朝廷把她管辖的那一片地区新设一州，称洛南府。 </p>
宁芳夫人穿着有彝人特色的衣裙，头戴银饰，逆光走进了正厅。 </p>
安宁起身相迎，笑道：“别来无恙。” </p>
“别来无恙。”宁芳夫人与她相对行礼，也笑得开怀：“你我果真是有些缘分的。南隆侯府、洛南府，萧安宁、宁芳夫人……” </p>
宁芳夫人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眼中满是笑意。宁方夫人，她的名字是——车晗芳。 </p>
两人其实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感情要诉说，只是安宁很好奇，“你怎么成了宁芳夫人。” </p>
“当年我一醒过来就察觉事情不对，曹玉峰回乡省亲确定了局势，半哄半骗从曹家和娘家带了一批钱财出门，成立了马帮，专往各部寨子里去。慢慢时间久了，接触到十八洞大洞主的幼子，嫁给他做妾，帮他夺了大洞主的位置。我们的孩子不能挑起担子，我就做了大洞主。” </p>
车晗芳的叙述太简单，安宁却仿佛从中听出了腥风血雨。深山蛮族最恨狡诈汉人，不是同族不能亲近，天知道车晗芳耗费多少心力才有如今。 </p>
“你接受朝廷册封，十八洞内部可安稳？朝廷虽只是羁縻，但赋税也不能太偷懒。”安宁顺势说起公务，羁縻之地，象征性的赋税要有，更不能叛乱，日后朝廷逐渐会驻军、编户齐民，把羁縻变成直接统治。最怕这些封疆大吏和朝廷耍花招，在地方做土皇帝。 </p>
“洛南新建，内阁已答应减免五年的税赋，且每年拨付千石稻谷良种，先让我等偏远彝人，感受朝廷恩德，真心敬慕中原文化。”车晗芳捡地方上能说的事情简单说了，心道：真是老谋深算的朝廷啊，不能地方减轻负担，只会添乱。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