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姓蔡的故人不是旁人,而是方如今在警察学校的同学,名叫蔡俊致。 此人也是南京人,家境比较隐私,毕业后走了关系分回了南京。 方如今和他在警校期间的关系不算亲密,但毕竟两人是同乡,倒也没有那么生疏。 主要原因是方如今在警校期间并不出挑,而蔡俊致倒是热衷于社交,交了不少的朋友。 毕业之后,两人并未有过任何的联络,方如今对他今天打来电话顿生疑惑。 一番寒暄交谈之后,方如今才知道自己的行踪为什么会走漏。 原来,蔡俊致毕业后发挥了自己擅长钻营的特长,很快就在一帮年轻人当中脱颖而出,现在正在给警察厅的一名副厅长作秘书,混得风声水起。 这名副厅长平日在公务上跟赵伯钧多有接触,一个偶然的机会,赵伯钧问起了蔡俊致,这才知道他也是临城警校毕业的,一来二去的,赵伯钧便问他是否认识方如今。 蔡俊致索性要到了方如今的联系方式。 “如今,真没有想到,你毕业之后竟然去了特务处,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老同学啊。” 方如今能从对方口气中听出那种由衷的羡慕。 蔡俊致虽然是副厅长的秘书,在南京城里也算是能够“办事”的人,但他经常跟着自己的“老板”跟特务处的人接触,自然知道特务处的分量,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副厅长在人家赵科长面前拘谨的犹如一个小学生。 而且,从赵伯钧提到方如今的口气当中,他能感到赵伯钧对自己这位老同学是相当的器重,心中自然是羡慕不已。 蔡俊致说既然到了南京,怎么也要见老同学一面,他来做东,两人好好叙旧。 方如今算是答应了,但具体的时间并未敲定,自己手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做,哪有闲情逸致跟他叙旧。 再说了,方如今隐隐感到这位老同学找自己的目的并非是单纯的叙旧那么简单,也许还夹杂着其他的目的。 “如今,我可是跟你说好了,一旦你有空立即给我打电话。”蔡俊致很是热情,“即便电话不是我听的,他们也会立即转告我。记住啊,有空就联系我!” 挂上电话,方如今陷入了沉思。 蔡俊致找自己的真实目的现在还难以确定,但他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这位老同学在警校期间就热衷于社交,而且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的社交,也就是所谓的无利不起早。 本来想着让王韦忠查查这个人的,但一想还是算了,这个人的关系背景都十分的复杂,即便调查也极费工夫。 “建业,以后此人再打来电话,就说我不在。” “是!” 方如今甚至还想着应该换一个住处。 电话被泄露,他不敢埋怨赵科长,毕竟人家也只是出于热心而已。 方如今摒弃心中的杂念,将戴氏兄弟叫到近前部署晚上的抓捕行动。 …… 傍晚的余晖如一抹残血,染红了半边天。 在一处看似普通的住宅里,化名为崔德民日本特务正身处其中。 这座房子外观朴素,与四周的民居无异,但内部却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窗帘紧闭,将外界的好奇视线和落日的光辉一并隔绝。 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闷而压抑,温度逐渐攀升,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 崔德民却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在检查了一遍门窗之后,他转身走向了一间不起眼的里屋,那是他专门设立的洗照片暗室。 推门而入,一股特殊的药水味扑鼻而来,是熟悉的显影液和定影液的气味,对于崔德民来说,这却是安心的味道。 暗红色的灯光映衬着屋里陈旧的设备,一台老式的放大机,几个显影和定影的盆子,还有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 他轻轻拿起一张胶片,那是他今天刚刚拍摄的,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入显影液中。 看着图像在药水中慢慢显现,那是一种奇妙而紧张的过程。 照片上的细节逐渐清晰,每一个人的面孔、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关键的线索。 随着照片的显影,崔德民的思绪也在飞速运转。 好在自己出手及时,结果了楚屏翰的性命,否则后面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从目前来看,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给中国人留下任何的线索,当然了,除了那枚纽扣。 纽扣丢失是在钟表店的时候发现的,他自己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落在了病房里。 但他相信即便是被中国人发现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凭借这枚纽扣找到自己。 毕竟这样的纽扣在市场上太过常见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裁缝铺都会有这样的纽扣。 照片渐渐显出完整的影像,他拿起照片,轻轻吹干,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 照片不算是太清晰,毕竟是偷拍的,手有点抖动。 崔德民就职于华光照相馆,老板姓赵。 上海成为通商口岸之后,大批西方洋人、传教士携带问世不久的照相机进入大上海,也催生了为数不多的几家相馆诞生。 当时在上海照相是种奢侈之事。光顾者大多为达官显贵或商人们,据记载,当时一张全身照片需一、二元大洋,不是百姓光顾的地方。 南京这些地方是后来传过来的,虽然照相馆的数量越来越多,但照相的价格还是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下降。 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在形式上完成了南北统一,迁都到了南京。 原本在上海一家照相馆当雇员的赵老板,照相技术的日益精湛,他敏锐地发现了南京首都“权贵”们对照相的需求,二人萌生离开上海,回到江苏南京开一家相馆。 但资金成了拦路虎,在举棋不定中赵老板认识了一个自称来自青岛的商人朱老板,此人提出出钱购买照相设备、找场地租房子,赵老板就负责照相技术,共同开一家照相馆。 两人一拍即合,赵老板自然不想着全靠技术入股,便卖掉了老家无锡的一部分产业,才顺利从香港购回了照相器材和暗房设备。 在选址的问题上,朱老板提议要去权贵比较集中的地方,这样能够迅速打起名气。 赵老板自然满口答应,他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 于是,照相馆于民国十八年在南京碑亭巷开业了。 照相馆就在总统府附近,相馆开业后,很快就开始了宣传,附近的人们都知道照相馆的师傅是从大上海来的,而且还给一些高官及其家属拍了不少照片,生意特别好。 朱老板也是个敞亮人,几乎从来不插手照相馆的经营管理,只是在每年年初的时候收取分工,赵老板对这个合伙人十分尊敬,是以账目做的十分细致,就是为了便于朱老板审查。 在外人眼里,这个相馆有点类似“官办”照相馆,吃香的、喝辣的,其实个中的苦衷只有赵老板心里清楚。 民国二十四年,赵老板奉命带着一个徒弟去位于湖南路的党部拍摄会议照,这个会议很重要,进入会场之前特务便进行了搜身。 会议结束前,赵老板把相机在会议室门厅前早已架好,散会后,与会的委员们都站好,却一直不见老头子的身影。 原来,此时正在二楼的蒋介右透过窗子,见楼下警卫、记者一大堆人,秩序比较乱,就借口身体不适,不参加大家的合影了。 这样,“二号人物”王填海就站在了正中的位置。 正当赵老板聚精会神按动快门,镁光灯刚一闪过,突然从身边记者队伍中冲出一个青年人,拔出手枪,向王填海连续开了数枪。 王填海一下倒在地上,顿时,现场一片大乱,人们纷纷逃离。 事后老头子下令展开调查,而在场的赵老板也未逃脱嫌疑,被特务处扣留接受调查。 事情后来很快查明,原来,这次枪杀是由上海暗杀大王王帮主精心组织策划的,老头子的消极抗日引起不少爱国人士的不满,他们委托王帮主行剌老头子。 刺客伪装记者混入现场,见老头子没到,于是他就改为行刺王填海。 经过几天的严格审问后,惊魂未定的赵老板才回到家。 从此之后,赵老板对这些拍摄工作便再也没有了兴趣。 之后,朱老板向赵老板推荐了一个年轻的照相师傅,就是崔德民。 经过一番考究,赵老板认为这个崔德民的技术不赖,再加上朱老板的面子,便将其录用。 而崔德民也没有让他失望,除了一些军政要员的照片还需要赵老板亲自上手之外,其余的几乎都交给了崔德民。 崔德民在住处还搞了一个暗房,这更加让赵老板认为他是个好学、肯钻研的年轻人,甚至有意将自己的内侄女介绍给崔德民。 崔德民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完全是为了情报方面的需要。 崔德民将照片仔细收好后,走出暗室,重新回到那蒸笼般的房间。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慎重地取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已经略显陈旧的黑白照片,边缘有些磨损。 照片上,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虽然拍摄得并不十分清晰,只能勉强看到五官的轮廓,但那双含笑的眼眸却透露出别样的温柔。 尽管无法准确分辨出她的相貌,但崔德民知道,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珍贵的记忆。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女人的脸庞,仿佛在抚摸着她的真实肌肤,感受着那份遥远的温柔。 他的手指在照片上缓缓移动,仿佛在描绘着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突然,他轻轻将照片放在嘴边,深情地亲吻。 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崔德民喃喃道:“隐患消除了,你也应该回来了吧?” 话语中透露出无尽的期盼与淡淡的忧伤。他仿佛在与照片中的女人对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似乎是想通过查看时间来平复激动的心情。 然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他这才想起那块熟悉的手表还在维修店里,明天才能取回。 这个动作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每当他感到焦虑或期待时,总会不自觉地去看手表。 此刻,他只能无奈地摇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崔德民深吸一口气,将照片重新放回贴身口袋,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 月光如水洒在窗台上,映照出他沉思的侧脸。 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他对她的思念与等待都不会改变。 而那份期盼她归来的心愿,也如夜空中的星光般璀璨而坚定。 崔德民所住的这条巷子,幽静而深长,到了夜里,巷子更是静得出奇,很少有人走动。 崔德民与周围的邻居关系融洽,他总是乐于助人,尤其是他摄影的技艺,深受大家的赞赏。 有时,邻居们会特意找他帮忙拍照。 更为贴心的是,他还会应邻居的要求,直接在他们家里进行拍摄。 这样不仅省去了大家奔波的辛苦,还能在熟悉的环境中拍出更加自然、生动的照片。 而且,崔德民在价钱上也总是给予邻居们最大的优惠。 因此,邻居们对这个热心的小伙子都非常喜欢。 他们不仅在生活上互相关照,还经常在闲暇时聚在一起聊天、分享生活琐事。 然而,今天晚上崔德民的邻居之一卢朝宪遇上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还跟崔德民有关系。 卢朝宪是做纸人生意的,因为这行当涉及白事,其余的邻居都觉得有些晦气,因此不大愿意跟他过多交往。 然而崔德民却与众不同,他从不忌讳这些,反而经常去卢家串门,与卢朝宪聊天交流。 卢朝宪的家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纸人有些诡异,但崔德民却说能从中发现不一样的美。 卢朝宪干了一辈子的扎纸人活计,还从来没听有人说过这玩意儿美,认为自己这个新搬来的邻居有些不实诚。 但既然崔德民这么说,碍于面子,他也不好与其争辩。 后来,崔德民常常驻足观赏,与卢朝宪探讨纸人的制作工艺和其中的文化内涵。 卢朝宪这渐渐的才信了。 今晚,他的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对方很客气,请求他帮个小忙。 卢朝宪生性胆小怕事,便要开口拒绝,哪知道他尚未开口,对方就把一把手枪摆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