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一家装饰华丽的咖啡馆二楼的一处座位上,石渡庆行和伊藤广志相对而坐。 石渡庆行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目光从窗口处向下看去,只见咖啡馆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青年男子躲在荫凉里不时地朝着这边张望。 石渡庆行今天早晨一出门,故意在外面绕了几圈,这回他终于发现有人在盯梢了,他尝试着甩掉那人,可也为此费了一番手脚。 由此,他越发地笃定这就是中国特工。 后来,他向伊藤广志发出了见面接头的信号,便继续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做出一副已经将尾巴甩掉的模样,径直来到了接头的咖啡馆。 那青年男子的衣着十分的朴素,显然不适合进入这样的高档咖啡馆,只能是在外面蹲守。 此时,石渡庆行恍若未见,收回目光,看着伊藤广志道:“尝尝吧,这家的咖啡不错,想必你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吧?” 伊藤广志垂下眼睑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咖啡,忍不住说:“不是昨天刚刚见过了吗?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他而言,联系的太过频繁了,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石渡庆行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咖啡杯,不以为意地缓声说道:“不要太过敏感了,咱们不是好好的嘛,要是有问题,早就该出问题了。” 伊藤广志看着对方,总觉得今天石渡庆行说话怪怪的,便道:“直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石渡庆行放下咖啡杯:“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昨晚又见到了那个叫作小虎的中国特工,这家伙是个新手,无疑中跟我透露近期可能会有一个大行动,所以我要提醒你一下,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话的时候,石渡庆行一直盯着伊藤广志的脸看。 伊藤广志倒也并未在意,道:“什么大行动,有没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石渡庆行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昨晚跟小虎接触时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伊藤广志,中间不能夹带任何的私货,他摇头说:“我只能问出这些内容来。再刨根问底,就要出问题了。” 小虎话说了很多,但是有价值的也就是这些了。 “好吧,第二件事呢?” 石渡庆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有了石原老师的最新消息。” “什么?你已经联系上了?”石原来临城主持大局,对于伊藤广志而言,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看着伊藤广志如此激动,石渡庆行心中暗自冷笑,道:“老师在临城,诸多事情要处理,和我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三天后,他会再次约我见面!”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那是,这里的烂摊子也够他忙活的!” 如果能够在调查“轻舟”“清水”小组的问题上出上一份力,相信石原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 从昨天开始他已经在着手调查锦森印刷厂了,种种迹象表明,正是由于侯亮的暴露才导致了秋田真宏的被捕,以及“轻舟”小组的覆灭。 石渡庆行道:“你放心,我简单地提了一下你的事情,等老师这边安顿下来之后,他会见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伊藤广志声音颤抖,“如果他能够出手相助的话,我的事情就有着落了。真是太感谢了!” 可是,在石渡庆行的眼里,这位昔日的好友此刻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伊藤广志在这里表演。 “最近一段时间,我要经常陪同石川老师,毕竟他刚刚临城,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我又是他的学生,这种时候自然是责无旁贷竭尽所能协助老师了。”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正是,希望一切都能尽快地有个眉目。不然这样拖下去,总是个麻烦。” 石渡庆行道:“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伊藤广志叹口气道:“锦森印刷厂已经被临城站的人接管了,资产也落入了几个当官的腰包里。我不敢贸然接近,只能从一些辞职的员工那里打听消息,但是这些人对情况知之甚少!我又去一号码头调查,对了,这件事你比我应该更清楚,能不能详细地跟我说说那位从上海来的富家公子哥?” “富家公子哥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那明显就是个圈套,侯亮应该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哼,后来因为这件事,连港务局的头头都换掉了,害得我之前打点关系的钱全部都打了水漂儿!”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钱还可赚回来。”伊藤广志不由地纠正道,自己这位老友太不务正业了。 可是这话在石渡庆行听来却是十分的讽刺,一个叛徒也好意思在这里教训自己。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等着伊藤广志继续说下去。 岂料,伊藤广志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该离开了,现在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不安全。” “你找到了新的落脚点?”石渡庆行故意问道。 “嗯。现在的地方更加安全一些。” 伊藤广志并没有透露具体地址,这倒是在石渡庆行的预料之中。 石渡庆行放了一块蛋糕在嘴里,说道:“你也吃点吧,甜食可以让人的心情更加的愉悦!” “多谢!”伊藤广志拿起一块蛋糕,放入口中轻轻地咀嚼,蛋糕很甜,但是心里却很苦。 石渡庆行道:“你的事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干脆这样吧,三天后石原老师见我的时候,你也一去好了。” “这……这不太合适吧?”伊藤广志道,“他是你的老师,我跟他并不是特别的熟悉……” 石渡庆行脸色一沉:“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难道还有什么比洗清你身上的嫌疑更加重要吗?” 伊藤广志动容道:“真是太感谢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渡庆行脸上堆笑道:“咱们两个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伊藤广志连连点头:“是、是、是……” “你等我的消息!” 伊藤广志起身要走,石渡庆行让服务生将伊藤广志那份剩下的蛋糕打包,递给他说:“拿着吧,不要辜负了美味!” “多谢!” 望着伊藤广志下楼的背影,石渡庆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无比的阴沉。 一旁的服务生小声道:“先生,您的蛋糕也需要打包带走吗?” “不用了,统统扔掉吧!”石渡庆行面无表情地说。 这恐怕将是最后一次和伊藤广志面对面坐着喝咖啡、吃蛋糕了。 朋友的情谊到此为止! 傍晚,城北村落里的一株大树下,不少村民们都蹲在大树下纳凉,大树前就是河水,清风吹过,十分的凉爽,渐渐成了村民们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这些人三人一堆,五人一伍聊着村里村外发生的新鲜事。 其中有两个人距离众人都要远一些,显得有些不合群。 天渐渐黑了,也没人去注意他们。 这两个人都是普通村民的打扮,看上去和周围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村民是日本间谍。 而且是在前几天富义仓漏网的日本间谍——稻叶昌生和柳田有志。 自从上次逃脱之后,这些日本间谍就化零为整,分散到了乡下,也只有这里是临城站鞭长莫及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组长,石原顾问为何一直没有联系我们?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们探针小组了?” 稻叶昌生道:“不会的,石原先生来临城就是为了挽回败局和颓势,他还用得着咱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同咱们联系的。你耐心一些,之前我们吃了中国人的亏,就是因为做事太急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村子里的灯火,又好像在想什么。 柳田有志道:“没有见到石原先生,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稻叶昌生虽然经历了这次惨败,损兵折将,但是他并未因此而气馁,心中复仇的想法反而更加强烈了。 柳田有志却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备受打击,士气低迷,最近经常会说一些消极的话。 对此,稻叶昌生也是清楚的很,他拍拍柳田有志的肩膀道:“走吧,现在的风声基本上过去了,该是咱们进城的时候了。” 柳田有志讶然:“进城?现在?” “你不会是被吓破了胆子了吧,这可不太像是你的作风啊。”稻叶昌生试图用激将法。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进城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办法找石原先生了,他不见咱们,但咱们得见他!”稻叶昌生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石原先生来临城是绝密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们是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可能知道,只要找到了此人,也就找到了石原先生。” 看着稻叶昌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柳田有志这才恍然,稻叶昌生是松井课长的高徒,掌握的信息自然不知他们这种普通特工都能比的。 既然稻叶昌生说能联系上石原先生,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那太好了!” “走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晚上九点多,方如今从临城站出来,回到了之前自己租住的亭子间,可当他走到亭子间的门前时,却震惊地发现门锁被撬了,推开门之后一看,室内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就连他的那张单人床都被移动了位置。 方如今走过这一片狼藉,大概可以还原当时的场景:贼撬开了房门进到屋里来,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气急之下又在屋子里胡折腾了一番,便扬长而去。 方如今暗暗叹口气,这么破的地方都被贼惦记上了,就不会好好地踩踩点吗? 看着满地狼藉,心里十分郁闷。 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检查自己的物品,发现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事实上他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就是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玉观音,还有就是随身的钱包,里面还有四十三元法币和一些铜板,都是在警校的时候攒下的津贴。 至于副站长奖励的三千美金则留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临城站里总不可能招贼吧。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也被扯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唯有两件黑色的警服好端端地躺在里面。方如今苦笑起来,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连警服也没有将小偷吓走,看来这个小偷的胆子着实不小。 方如今是个看不得房间凌乱的人,必须要将家具和物品收拾好才能睡觉,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轻了,可还是难免发出一点声响。 可没过多久,门忽然从外面被砰地一声打开了,方如今抬头一看,睡眼惺忪的房东走了进来。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赤膊露出一排排骨扇,下身穿一条灰色的大裤衩,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看上去十分的邋遢。 他正睡得熟,被方如今搬腾柜子的声音吵醒了,心里恼火的很,进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嚷嚷了起来:“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捣腾什么?” 哪个时代的房东都是强势的一方,方如今并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等级,自己惊醒了人家的美梦是自己不对,没什么好说的,便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家里好像是招贼了,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贼?”房东像是被蛇咬了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可不要乱说啊,我的房子不要太安全,还从来没有招过贼呢!” 对于房东的表现,方如今倒也理解,人家一是怕承担责任,二是怕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以后房子就不好出租了,毕竟租户租房的首要条件便是安全。 安全不能保证,即便是房子再好、租金再便宜,人家也不会要的。 “没事,我明天再去报警!”方如今说。 他心想这件事就请老贾帮忙,也许老贾能够查出来是哪个梁上君子光顾了这里。 方如今并不是非要把这个贼怎么样,他只是想求证一下住处遭窃和自己之前被跟踪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壶春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人在他回家的时候进行跟踪,这让他的心中很是不安,犹如芒刺在背。 “报警?什么,你要报警?”房东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这娃娃太天真了,我跟你讲,那些个黑心的警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皮狗,到时候不要蟊贼没抓到半个,把自己牵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