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清水篇 澈水去浊

———— 第一部分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一转，到了数年之后。 鱼清倒是在学校中与其他人的相处之中，渐渐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性格依旧算孤僻的那一类，成绩中等，算是个小透明一样地活着，老师不太注意她，同学也少有来往的。 鱼清的学校是寄宿制的，通常一个月回一次家，不过鱼清觉得那家也没有好回去的，索性也就变成了半年才回一次家。 只有当放寒暑假的时候，那村长才抽时间将鱼清给接回村子里面。 六年级的暑假，也就是小学时光的结束，鱼清考上的也只是县城里面一所普通的中学。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身下是从摩托车中传来的轰鸣响声，鱼清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县城，以及周围那早已经熟悉的路边。 鱼清见过它们翠绿，见过它们落尽树叶，见过那棵树折断了，见过这棵树被雷劈断只剩下黑漆漆的一块。 周围开始越来越熟悉，最后，那熟悉的村子又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最后，摩托车停在了那几乎没有变过的门口前。 鱼清下车，正要往屋内走，却又被那村长忽然喊住， “鱼清，先过来下。我和你先说件事？” “李叔，怎么了吗？” 鱼清回头过去，望着那村长，察觉到了自己家中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之前在车上声音太大，不好说。你长时间不回来，不清楚些事情，就是你爸给你找了个后妈，人感觉还行。” “” 鱼清先是一顿，随即眼神沉了一下，才应着：“哦，我知道了。” “行，那我先走了，有事找我就行了。” “嗯。” 接着，那摩托车的声音直到远去，鱼清都还呆呆地站在门口，而口中却喃喃着， “按照说法，是后妈，对吗？” 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鱼清才推开开门走了进去。门没有关，只是轻轻掩着。 刚刚进门，鱼清就听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说话声音：“唉，这身怎么样？” 鱼清知道，那声音的来源就是自己的后妈了，一时间，她又顿在了院子里，而心中也随之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鱼清知道，这个家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家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推开了门。 屋内，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忙碌着收拾屋内，她的身影在鱼清的眼中显得很是陌生。 听着动静，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头望了望，先是一顿，再是看到了鱼清背着的书包，脑海中回想了一下。 “你就是鱼清吧？”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和试探。 鱼清点了点头，心中是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警惕。那是源于对陌生人的警惕，尽管知道今后她们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女人看着鱼清，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爸爸跟我说过你，说你是个安分的孩子。哎呀，长得还真漂亮。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鱼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女人似乎看出了鱼清的不安，于是乎轻轻地拍了拍鱼清的肩膀：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你爸爸很忙，以后我会负责家里的事情。” “嗯。”鱼清终于是应了一句，便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这个半年才回来住一次的屋子，平时没有人会打理，但是鱼清望着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内，心中只是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将书包放在了那被铺着一大块玻璃的桌子上，鱼清便一下子趴在了自己床上。 一会儿，微微的抽噎声从被子上传来，而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浸湿了被子。 鱼清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变得混乱不堪，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但是现在却又被这个新的家庭关系打破了平静。 ———————— 第二部分 ———————— 整个夏天，鱼清在这新的家庭关系下，表现得十分不自在，又跟以前一样，经常跑出家，跑到周边的山上去，一个人待着好久。 而鱼清的后妈也尝试着与鱼清沟通，但是鱼清却似乎对这个重新占据了母亲位置的女人很是抵触，两人之间基本没有过多的言语。 夏天结束了，鱼清又要回到县城上初中去了。 “鱼清，感觉怎么样？我有时候又看到你自己一个人跑山上去了。” “李叔，我没事。” 被称作李叔的村长眉尖一挑，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追究下去，转而道， “行，你现在也长大了。” “嗯。”鱼清应着，眼神中有些落寞，顿了一两秒，忽然道：“李叔，谢谢。” 李叔一笑，道， “上来吧，我再送你上县城。” “好。”接着，鱼清又熟练地上了摩托车后座，抓住了李叔的衣服。 “我家那小子当时有你这么大，都是直接赶他自己一个人到镇上的客运站坐大巴车。但是你不行啊，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 “抓好了，走了。” 随着那摩托车的轰鸣声再度响起，耳边熟悉的呼啸风声响起，鱼清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县城，心中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那个越来越陌生的家，自己根本待不下去了。 而也在这个时候，鱼清笃定了离开这个地区的想法，她想去外面，想离开这个从来没有让自己快乐过的地方。 更多的，可能是那早已忘却的过去。 自己的母亲离开了，或许是想追随她的步伐？ 鱼清不知道，但是心中也可能是有过类似的想法。 鱼清站在学校门口，正门进去，教学楼前的旗杆上，那块红色的旗帜随着风摇摆，发出一阵阵呼啸声。 伸缩门旁边，一道矮矮的方形红砖柱子上，镌刻着几个鎏金字：“东荟县第三中学”。 ———————— 第三部分 ———————— 似乎是笃定了离开的决心，鱼清的成绩开始稳步上升，回家也变成了一年一次。 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回去，而暑假则是直接在学校里面住宿。 从前不在老师视野之中的鱼清，也开始受到了老师的关注。 而这，也帮助鱼清避免了更多的麻烦，例如霸凌。 因为霸凌者一般不会主动将这类学生列为目标。 鱼清也是经常只顾着自己，毫不在意其他事情，似乎没有了其他的乐趣。 当站在操场的台子上，一旁的校长正喷着唾沫星子表扬自己的时候，鱼清也只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着下面的所有人。 “鱼清同学在与市内的联考中，取得了市里第36名的好成绩。同时也是我校第一，希望各位能向鱼清同学学习，并以她为榜样。” 接着，一阵阵掌声从台下传来，但鱼清也只是维持着她那张如同面具一般的僵硬笑脸。 事后下台，集会散去之后，鱼清正往回赶的路上。 “鱼清！” 忽然，一道女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鱼清先是一顿，接着微微偏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鱼清回想了一下，不过，在印象并没有找到对方的名字。 不禁眉间一挑，问道， “有事？” “嗯？不记得我了？” 鱼清眼角一抽，懒得多搭理这家伙，直接转身走开。 “我是李嫣语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是同学啊。” 鱼清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但是脑海中却是有了那么一点印象，在幼儿园的时候，是有一个叫李嫣语的同学。 到想起来这个名字的时候，鱼清才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 “所以，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就是交个朋友。以前我们的话，甚至没有今天的多啊。” “哦。” 鱼清回了一个字后，便又转身离开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啊。” “还好吧。” 后来，鱼清也才算有了第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 第四部分 ———————— 又是夏天来临，这是初二的寒假。 时隔一年，鱼清再次回到了那个陌生的家中。 只不过，鱼清听见了新的声音，那是婴儿的哭声。 不用多想，鱼清也知道自己这是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哎呀，鱼清回来了。哦，不哭不哭，快看你姐姐回来了。” 鱼清的后妈见着鱼清回来，还来不及打招呼，怀中的婴儿就又开始哭闹起来，不免又只有去安抚着怀中的婴儿。 鱼清索性先进了房间之中，将门关上，外面的声音也勉强减小了许多。 “真吵。” 无奈，鱼清只有从书包里面拿出一摞书，并拿笔写了起来。 晚上，随着肚子发出了咕咕声，以及眼睛也跟着疲惫起来的时候，鱼清才开门走了出去，去了厨房之中。 而鱼清后妈正背着熟睡的鱼澈，手上拿着锅铲正在锅里面忙活着，火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传来。 “先坐着吧，菜一会儿就好。” “哦。”鱼清应了一句，便拉着凳子坐下，又偏头望向了屋外，一会儿，又将目光抬起，望向了夜空。 渐渐地，鱼清有些出了神，思绪也随着烟火飘向了空中。 “来，吃饭了。” 后妈的一声，将鱼清忽然给拉回了现实。 鱼清愣了愣，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鱼清的父亲没有回来，他要很晚才会回来，不过，自从后妈出现之后，鱼清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没有再出现以前那种发疯一样的状态了。 “对了，鱼清，这是你妹妹。另外呢，名字打算和你的正好凑一对，就叫鱼澈。” 后妈忽然给鱼清介绍了一下背上那还在熟睡着的鱼澈。 鱼清动作了顿了一下，望着那正趴在她母亲后背上而被微微压扁的小巧脸庞，撑起了一个笑容，道， “妈，我知道了。” 后来，鱼清回到了县城，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鱼清是没有太多感情的。 又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鱼清上了高中，原本可以去平华市里面的高中上学，但是鱼清却拒绝了，只是选择了县城里面最好的一中。 至于原因，只是鱼清单纯不想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老师也试着劝过鱼清，但是鱼清那古怪的矛盾思想，却始终不想选择离开。 高一的寒假，鱼清再次回到了那个陌生的家。 站在村口，鱼清是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快结束了，只要高考完，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望着长久以来，靠着积攒下来的一沓钱，鱼清就觉得心里面很是满足。 那是奖学金，以及其他一些尽可能挣来的钱，其中也少不了李嫣语这个朋友的帮助。 拉上书包的拉链，鱼清重新回到了家中。 这时的鱼澈，也已经会走路说话了。 鱼清正坐在桌前写着作业，那鱼澈却跑了过来，“大姐姐，你是谁呀？” “”鱼清默了一下，才道，“我是你姐，知道了吗？一边玩去，别来打扰我。” “哦。” 鱼澈嘟囔了一下嘴，便跑到一旁鱼清的床上去趴着，钻进了被窝里面，把鱼清的床弄得是有些乱七八糟。 鱼清深吸了一口气，也懒得和自己的这个妹妹多计较什么，只要别直接来打扰自己就是了。 待到除夕时分，鱼清也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姐姐，我们去外面玩吧。”一见自己的姐姐不学习了，鱼澈就跑过来催。 “” 而鱼清也对这个妹妹稍微有了些好感，至少听话。 就说一次，就真的不来打扰自己了。 “走嘛。” 在村头的小卖部里面，买了一盒炮仗，鱼澈便一蹦一跳地往路边跑去。 鱼清则是静静地跟在后面，望着前方鱼澈的背影。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曾经的鱼清不可能回来了。 “给我跑慢点，一会儿摔沟里面去了。” “哦！” 鱼澈在前方只是远远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话。 一会儿，鱼澈便跑到了田边，先是往流淌着水的泥土边沿插了一根红色的炮仗。 随时从口袋里面摸出打火机，往那里一点。 砰的一声，泥水飞溅。 “给我注意点，别把衣服弄脏了，不然还要给你洗。” “姐姐，你也来不？” 鱼澈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鱼清忽然一愣。 接着，鱼澈将炮仗和打火机塞到了鱼清手中，“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呀？没事，点火炮，把不好的心情都炸掉！” 听着鱼澈那稚嫩的发言，鱼清的眼神沉了一下，自己也的确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好久在这农村里面玩过了。 在当时被人喊成“鱼疯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 片刻，鱼清才回应道：“嗯。” ———————— 第五部分 ———————— 鱼清的父亲不知道是不是正常太久了，又突然发了恶疾。 某天夜里，当时鱼清正好在家。 鱼清的父亲又喝多，对着鱼清的后妈也是鱼澈的母亲开始大打出手。 “我真是看错你了！当时村子里面的人都说你打跑了一个老婆，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的！我当时还不信呢！” “我艹你妈！” “日鬼了咯！” 不过这后妈却是与之前鱼清的母亲不一样，是直接拿起了东西打了起来。 一瞬间，那熟悉的场面又回来了。 鱼清倒是冷静得很，是司空见惯了一般，站在远处，直接白了自己父亲一眼，口中尽是嘲讽道， “又犯病了？” 不过那边的鱼澈可没有见过这般场面，直接就哭了出来，嘴中喊着：“爸爸，妈妈” 听到那哭声，鱼清猛地转头看去，一时间，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第一次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嘴中也是喊着爸爸妈妈。 当时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忽然吵起来了。 或许是那内心作祟，鱼清迅速走过去，将鱼澈给抱走到了另外一间房间里面，并且把门死死关紧。 “姐？姐姐？爸爸妈妈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 鱼澈泣不成声地哭着，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鱼清只是冷冷地回答道，“那个男人又犯病了。” “什，什么意思啊？呜呜呜” 鱼清轻叹一声，道：“你以后会懂的。” 鱼澈哭着，径直缩在鱼清怀中不肯放开，此时的她，是没有一丝安全感。 自己的母亲没有来保护自己，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仿佛是径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的畏光生物。 随时都会有危害来侵袭自己一般。 鱼清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心中顿时一软，她看到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没有“姐姐”来安慰保护自己，有的，只是自己一个人。 后来，鱼澈的母亲，如同鱼清的母亲一样，也是离开了这个家。 村中的人都以为鱼清父亲正常了不少，但是这一闹，他一时间也成为了所有人的讨论焦点。 而鱼清，也决定带着鱼澈一起走，离开这里。 鱼清不想让鱼澈成为下一个自己，淋过雨，便为下一个自己撑伞。 ———————— 第六部分 ———————— 硕大的屏幕挂着，显示着列车的到站时间与终点站等信息，头顶上是有着一条条支架搭起来的穹顶。 偌大的空间里面，是着车站候车室，周围有着人群来来往往，那行李的滚轮声最为吵闹。 在车站候车室里，鱼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眼睛里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转过头，看着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鱼清，不禁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呀？” 鱼清看着鱼澈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心中涌起了一股温暖。 轻轻地摸了摸鱼澈的头，然后微笑着说道：“去一个新地方，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鱼澈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鱼清，似乎在努力理解鱼清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鱼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将鱼清拉到自己身边，说道： “我们可能不会回来了。”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快到了，鱼清又偏头看了一下检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准备。 便起身，背起一旁的背包，拉着一旁的行李箱， “走，快开始检票了。” “哦。” 人群聚集起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随后，走过检票口。 阳光透过一旁的玻璃照下来，照亮了周围。 走下高高的楼梯，在黄线外排着零散的队伍。 远处，一列火车驶来，渐渐停下。 最后，火车停了下来，那车门被打开，一些人带着行李下车，散了出去。 “鱼澈儿，走吧。” “嗯。” 鱼清带着鱼澈，踩上了车门下的站台板，上了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