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儿已经明白那是多半盆刷锅水，女孩子要端着水去牛屋喂牛。 但那盆水对于那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她端着那个盆几乎不能直腰，只得把腰弓成几乎与地平行的姿势，还得不时抬着头看路，每一步走的都非常吃力。 走到离牛屋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女孩子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得在双手完全脱力之前把盆重重地放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盆里的刷锅水飞溅了出来，打湿了她露着脚趾头的鞋她也貌似习以为常，毫不在意，风灵儿看那女孩子的棉袄棉裤都破破烂烂的，很多地方都露出了棉花。 这时候，一个比那个女孩子高半头的男孩子背着一捆柴禾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女孩子坐在地上他急忙把那捆柴放下走上前蹲下身子拥抱住了小女孩。 “妹妹，你的鞋湿了，来，我的给你穿，你试试，暖和的很。” 男孩子说着，把他妹妹的一只鞋脱下来，轻轻抚摸着妹妹那只被冻烂的脚，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把自己的棉鞋脱下来给妹妹换上。 他自己则拖拉着妹妹的那双烂得不能再烂的棉鞋起身端起那盆水倒进了牛屋的食槽里。 风灵儿看那男孩子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袄棉裤，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个补丁，看上去倒还算暖和。 女孩跟在哥哥身后，高兴地说：“哥，你的鞋真暖和。” 兄妹俩走进厨房，把黄瓷盆刷干净，又把那捆柴拿到厨房门口摊开。 “哥，你今天拾得柴火真干，咱一会烧火做饭时就不会那么熏人啦。”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两个孩子走进了大门，三人都穿着簇新的棉袄棉裤和棉鞋，两个孩子一人一只糖葫芦吃的正欢。 风灵儿料定这三位就是刘寡妇和她的一双亲生儿女了，她还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自己从泉州的石湖货场买来的，这种款式的衣裳和棉鞋，玄帝庙镇上都没有卖的。 因为家里人多，亲戚也多，不知道谁穿啥样的合适，她就每样都买了不少，就想着到时候让家人们自己挑选自己喜欢的。 没想到现在却便宜了刘寡妇娘儿仨。 就在这时，刘寡妇牵着的那个胖乎乎的男孩子挣脱了她的手，三两步蹦到厨房门口，上去就跺了那个破衣烂衫的女孩子一脚。 “谁让你穿了我的鞋？你这个贱货，赶紧地给我脱下来！” 那个胖小子踹了女孩子一脚又回头骂那个男孩，“还有你，快把我的衣裳脱下来，你天天干活，又臭又脏，哪趁穿这么好的衣裳？” 胖小子发了一通威风后跑到她娘跟前抱着他娘的腰撒娇，“娘，你看我多能，都不用你动手，我就能教训这俩杂种啦！” 她娘喜不自胜，低头在那张胖脸上亲了一口，“嗯，还是我儿子有本事，不像那个野孩子，没一点眼力劲，就知道惹老娘生气。” 那个被胖小子一脚跺的摔倒在地上的女孩，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生生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这时她哥哥挺身而出，搀起妹妹把她护在身后，对着那个举着糖葫芦冲他们做鬼脸的男孩子怒声说道：“你才是杂种！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我妹妹，就是拼着被爹打死我也要卸掉你一条腿！” “哟——！大壮啊，你这个昧良心的祸害，老娘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管你们吃管你们喝，结果倒是养了个白眼狼，你要是真争气 ，就赶紧地带着这死妮子滚蛋，老娘还真不想伺候你们了呢。” “你凭什么撵我们走？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们走！” 大壮依然护着妹妹，对着那娘儿仨横眉立目，“哪是你养活了我们，明明是俺们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养活了你们娘仨！你们真是狼心狗肺的黑心鬼！” “你这个逆子！又这样跟你娘说话！我是怎么交代你的？看来你的皮子又痒痒了！” 刘寡妇回头看了一下从大门外走进来的张元，拿眼斜睨了一下那对相拥而泣的兄妹，“哼！”了一声就牵着花团锦簇的小女儿和胖乎乎的儿子，扭着腰身向堂屋走去了。 这边张元走到墙边拿起扫帚刚要向儿子身上招呼，就听到院门外一群破小子大喊道：“大壮，你家来客了，现在已经进村了……。” “从庄东头大路上来的，两辆大马车都装的满满的……” “听说是从玄帝庙那边来的，姓齐，没想到你家还有这样有钱的亲戚！” “贵客临门，这下子你家的日子可好过了……” 风灵儿静静地看着张元和那对兄妹，正准备出手制止张元打儿子就看到那刘寡妇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当家的，莫不是那齐家的人又来了？你赶紧地去迎迎吧，让他们走慢点，我得给那俩孩子换身衣裳，你也不想丢脸不是？” “就是，就是，你看看，这俩孩子，这也太……，你快点啊！大壮，听你娘的话啊，咱可不能在人前丢人，让外人看笑话！” 张元看了衣衫褴褛的女儿一眼，终于面露一丝不忍，“孩子，要想以后安心过日子，等一会就不要哭也不要闹，也不要乱说话，以后爹娘都会疼你们的，不再让你们受苦了。” 张元看着面色冷静的儿子不由得心中一紧，暗道这下子可能要坏事，但客人就要到家门口了，他想再做一下儿子的思想工作，怕是来不及了。 他甚至有一些懊恼，这齐家，真是有钱烧包啊！上次齐老大多管闲事，被自己抢白了那几句还不知孬好，这怎么又来了？ 听着大门外那群孩子的说笑声，回头看到刘寡妇真的拿出了两身簇新的棉衣，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好，我去接啊……”，就急急忙忙地向大门外跑去了。 风灵儿看到张元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家门，刘寡妇则拿着两件新衣对那兄妹俩说：“快来换上吧，天还怪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