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床榻上,只见有一名身穿着仅一层轻薄纱衣的貌美女子,正披散着头发、盖着被子,半身靠坐着。 不是别人,正是瑶光楼总店东“张若卿”。 而张若卿见得此状,不禁两眼微眯、眉头渐蹙的朝窗边那名白衣青年开口问了出来。 “怎么了,沈大哥?” 正在喂鸽读信的“沈大哥”,则是应声转头… 此人,便正是当今瑶光楼楼主——沈煦! “出事了,出大事了…” 只见沈煦此刻是眉头紧锁、两眼瞪圆,反应是一反常态、完全迥异于往日般的激烈,“若卿!我瑶光楼…将有覆灭之灾!” “…什么?” 张若卿听罢是目露惊疑,于是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身走了出来。 然下一刻,却见沈煦是直接将密信在手中揉成了团,未及给若卿看、便直接与她说道,“风听雨率商队现身新梁,接着独自去了趟郤府,还从郤府安然无恙出来了!” 只此简短一句话,便是一个复杂情报,令张若卿惊瞪双目、立即展开了思考… “不必思考了,我直说了吧。” 沈煦于是将手中鸽食一把倒在了窗台上、转过身来说道,“风听雨已与郤氏搭上联系、展开合作,如此,我瑶光楼便是陷入夹击之势,危在旦夕!” “这…” 装作还未缓过神来的张若卿,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那、那该怎么办?” “嗯…” 沈煦随即抬手、先抹去了额上因适才激烈运动而渗出的热汗后,便闭上双眼、盘手抱胸,飞快思考了起来。 很快,沈煦便睁开了眼,心中是已有了答案。 “看来如今…我只有一个选择了。” 沈煦神情严肃道,“子显之前叛逃投靠的那个铉影阁…现在只有他们能救我们,即便…他们已接纳了子显在先,但眼下我也只有这样做,赌一把,看在他们眼里,是郤氏重要,还是我瑶光楼重要。” “这…如何能赌得?” 张若卿不解反问道,“你自己都说了,他们已…” “当然可以,若卿。” 沈煦直视向若卿、神情逐渐变得冷峻道,“子显虽在他们那,但是…你还在我这,若卿。光是这,便有得谈。” “你…此话是何意?” 张若卿眉头深蹙,神情间顿时流露出阵阵不安来…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若卿,还装什么?” 沈煦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向了若卿去道,“当年…我就是参与者之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左腋下的那个刺青,是什么意思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入瑶光楼这么多年…目的是什么吗?” “沈煦…你在说什么?” 张若卿见状,同时也紧张的后退开去,与对方保持着距离。 “啧,难道…一定要我明说出来么,若卿?” 随着杀意渐起,沈煦愈发迷离着的眼神间,也缓缓糅杂了怒色,“我清楚得很…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你在我身边始终是在‘忍受’。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 沈煦说到这,张若卿也终于退到了墙边,但与此同时的是,她也不再装模作样的明知故问,而是终于也露出了严肃认真的神情… “直说了吧,若卿。” 沈煦连连摇头着嗤笑说道,“十三年前,瑶光楼灭门新梁张氏的行动,就是由我主导的。我就是你费尽心机、潜入瑶光楼这么多年要找的人,我…就是杀你全家的那个仇人,若卿。” “这个鹰头、凤尾、蝶翼的刺青,是早在瑶光楼建立之前,就已秘密存在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类型与铉影阁、瑶光楼不同,规模与人员都非常少,一般也只负责情报。而这个组织的管理者、同时也是最终上线,只有一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武林人士。” “正是当今黎太师,白真!” “什…什么?!” 听得对方这样自白、顺带揭穿自己身份,张若卿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月、尤其是近一年来,在瑶光楼里历经的这一切,最终换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原来苦找十余年而不得的目标,一直近在枕边吗? 原来…自己主动与灭门仇人,共度了数十近百个“良宵”吗? 如此真相,虽在她意料之中、曾想到过,但得知确实如此时,依然是令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的… 瞬间,张若卿脑中思绪冲击、交汇得比对面的沈煦是还更为复杂,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比沈煦更为急促… 什么瑶光楼的生死活灭,已在顷刻间被她抛诸脑后了。 锵! 下一刻,便见张若卿直接回身,从一旁架着铜镜的梳妆台后抓起了自己的双剑、二话不说拆分开来,立时摆出了个招架应敌的姿势来… 她本来殷红的两眼此时紧盯着沈煦,更是很快布满血丝,盛怒之下似是连眨也不想眨一下。 然与此同时的沈煦,却是反应迅速、动作飞快,立即也已从床榻边抓起了自己的兵器——散发着浓郁铁腥味的一条玄铁双流星! “若卿,你在做什么?” 沈煦执拿铁链、提着双流星,厉声疑问道,“你知道的,你还不是我对手!” “那便杀了我!” 张若卿同样呵斥道,“如你所说,既然你一直都知道,你如今也承认了,那咱们就没必要演下去了!沈煦,能否杀你,试一试便知晓!你放心,我早已为我这具与你同床共枕过的躯体感到肮脏了。若能报仇,杀你以后我便会自戕以谢家人。若不能,那死在你手上…更是再好不过!” “你…” 眼见若卿的突然发作,沈煦顿时是飞速思考了起来… 此时双边,张若卿是状态饱满,因亟待报仇而如疯癫般狂怒; 沈煦却是略亏一筹,受疲累、虚弱和茫然交杂,更作为守方,斗志远不如对方… 一旦真的开打,真正胜负,还尚未可知! 然就在气氛焦灼、一触即发之时,终于,张若卿再也忍耐不下去,直接是举着剑、脚下一点,跃起冲向了沈煦去—— “受死吧!” 张若卿举剑当空劈下,沈煦轻松腾挪便躲了过去。 接着,便见沈煦虽然同样提着兵器,但却并未对张若卿回击,而只是不断躲避着张若卿的追砍、在房间内来回奔走… 于是,只见在这番追击中,轮到是房内杂物遭殃了,在张若卿红了眼般的追砍下,如灯座、香炉、桌台等物,都被一一破坏… 虽发出了巨大声响,惊得信鸽都扑腾着飞离了窗台、消失在夜色中,但房门外的同一层、却并没什么人在附近。 往下的楼层又有更大的动静,是故,即便是半夜,这间包厢里的声响也并未能传出去。 “若卿,你先冷静!” “闭嘴!” 见只用说的是暂时制不住她的杀心,沈煦于是在闪躲着的同时,也开始转动手中的铁流星、开始找机会反击。 很快,便见他一锤飞掷出去,第一招便瞄准了张若卿面门! 当啷啷… 只见张若卿是刚要举剑挡开之时,下一刻,沈煦便拉回这一锤、借势换成了另一端锤头飞去,这回是直接勾住了张若卿左手剑的剑刃,再一回拉,便将张若卿左手剑给夺去,使之脱手落地! 正当张若卿懵了刹那后、便要立即再举右手剑追杀过来时,沈煦下一锤又已杀到—— 锵! 这一回,直接将若卿右手剑击飞出去,钉在了后边墙上! 只一击,沈煦便轻松缴械! “看到了吗,若卿!” 沈煦双手灵动自如的转动着双流星、厉声呵斥道,“你就是想杀,你也…” 然而话音未落,便见空手的张若卿立即硬生生拔出自己右边耳钉,趁沈煦正说话、未及反应的空隙,举在手中、抬到眼前,一捻指,并直接弹发了出去—— 噗嗤! 这一发耳钉竟还如暗器般发得精准,直接打在沈煦眉心位置,深嵌进去,破皮飙血! “呃啊…” 一瞬间袭来的惊愕与剧痛使得沈煦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双流星、并抬手扶额,然就在铁流星坠地有声的同时,张若卿也已拔出身后墙上的短剑,飞踏两步跨过二人中间距离…来到了他面前! 砰! 只见张若卿飞出一脚、踢在此时不及反抗的沈煦膻中位置,更令他是直接后仰倒地。 下一刻,张若卿便直接上前,居高视下、踩在他胸口将他定住,接着,更是反手握剑,眼中怒色愈发难消… “受死!” “你若是杀我,你家人便白死了!” 仍在紧按着额头的沈煦却是如同突然开窍般、想好了如何应答,便直接厉喝了出来。 而听到对方这样讲,正准备猛刺下去的张若卿,顿时也是惊疑住了。 虽是露出了一脸疑虑,但却并未开口问出。 “想杀我,想报仇,是么?” 沈煦在紧张中急促的呼吸着说道,“实话与你说吧,就算你能杀我,你也该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风听雨与郤氏合作,除掉我瑶光楼,乃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是如此,但你大可不必!” “什么谬论!” 张若卿呵斥道,“为家人报仇,岂有‘冲昏头脑’之说!沈煦,你自己的话,你听来不觉可笑吗?” “若卿!你家人是我带队杀的,当年之事,我清楚得很!” 沈煦继续解释说道,“张大人满门上下都是冤枉的,是郤氏为争权,暗中向归盈通信诬告,引导他派人除掉张大人一家的。我等做完后,归盈他后来查得真相、也始终后悔不已…” “闭嘴!” 张若卿喝断沈煦、踩得更用力了些道,“人都死完了,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该死的,也就剩你沈煦一个还未偿命了!” “…听我说完!” 沈煦继续喝应道,“若卿,当年你都已经十四岁了,你应该很清楚,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父亲的毕生愿望是什么吧?那么现在,我告诉你——” “如果瑶光楼这次被灭,渊国今后无外乎两个下场:” “要么,郤氏一揽渊国的黑白两界,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可以阻止他们,风氏也只剩下臣服,最后,让郤氏篡国!” “要么,铉影阁势力进入渊国、接收瑶光楼的遗留,而后,他们联弱抗强,扶助风氏对抗郤氏,再由铲除郤氏进而到一举灭掉整个渊国!” “若你不出力挽留,事态只有可能照此两向发展!” 沈煦厉喝道,“你自己想想吧,若卿,这当中哪一个是你父亲张大人希望看到的?你除了在我这变得‘肮脏’罢,你连这点家人们的愿望,都要背向而行吗?!” “…什、什么?” 顿时,这几句话便如针刺刀戳般,字字扎在张若卿的心头,令她神情是突然变得恍惚、懵懂了起来… 沈煦说的这番话,她是每个字都明白了。 也正因如此,在这短短片刻间,她的心绪便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 当今形势…居然已成了这般模样。 自己一路“肮脏”到了今天,眼看着已原形毕露、报仇时机已到,却又在此时,不得不保留住瑶光楼… 思考到这里,张若卿不禁也放下了手中剑,挪开了踩在沈煦身上的脚,走到了一旁去。 此时,她感到是一种深深无力的绝望… 自己隐忍这些年的一切,究竟都算些什么? 若保持着这般,那自己还要肮脏多久? 家人们的仇要何时才能报,要如何才能报,甚至…还能不能报? “所以…你听我说,若卿。” 沈煦也趁此时爬起了身,将头上的耳钉拔出来扔掉后,一边找到散落地上的衣物包住伤口、一边同时在继续解释说道,“我知道,风听雨不一定与铉影阁有联系,但你是有的,我就是要派你直接去铉影阁交涉…” “我也不怕你去了可能直接投靠铉影阁,因为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渊国覆灭…你张氏先祖遗愿都再也无法达成的那天,对吧?” “所以我就要看看这回…铉影阁要如何抉择!” “若他们愿保我瑶光楼固然好,能除去郤氏,即便任由他们势力进入渊国,那再看你我今后各自表现即可。” “若他们执意要灭瑶光楼,那你便说…” “如此,瑶光楼便会歇斯底里、破罐破摔,死也要拉一个陪葬!而这个陪葬…便是风氏!我不仅要风氏满门上下,全部死绝,我更会借此,向天下公开铉影阁的存在!” 沈煦忍痛说到此处、眼中是坚决无比,“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