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晏长风见到了那个想要收购晏家作坊的商人。
此人四十岁上下,蓄着山羊胡,衣着富贵长相普通,是很平常的商贾模样。
晏长风将他请到作坊里的会客厅,“我是晏长风,还不知您贵姓?”
那人打量晏长风一眼,眼中隐有轻视,“鄙人姓于,你就是此间东家?”
“是啊于东家。”晏长风等他落座才坐下,“不像么?”
于东家笑了笑,“是意外,我以为作坊是晏家主做主。”
“怎么,我爹不做主,您是不打算谈了么。”晏长风也笑。
“那倒不是,只是涉及晏家天衣坊,怕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做不得主。”于东家言语间颇为轻慢。
晏长风挑眉,“于东家不妨说说你的条件。”
于东家扫了一眼屋子,“你这作坊啊,我那日看过了,能用的东西不多,最多值个房子钱,但我想着,晏东家遭此霉事,损失惨重,一时片刻恐怕周转不过来,都是做生意的,能体谅你的难处,所以才愿意出高价收购,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商,有那做善的心,却没那资本,所以想一并收了晏家的织布染布技术。”
呵,胃口还不小。
晏长风扯了扯嘴角,“于东家,冒昧问一下于家家产有多少,想要我晏家天衣坊的技术,一般的家底儿可兜不住。”
于东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不劳晏东家费心,于某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有这个资本,晏家天衣坊确实不至于靠出卖技术来维持,可晏家纺织作坊的窟窿却极需大量的银钱来填,据我所知,晏家正在竞争皇商,作坊没了,可就失去了资格。”
“看来于东家是有备而来,了解得挺详尽。”晏长风端起茶杯,提起茶盖轻拂三下,慢条斯理道,“我呢,也多少了解了一下于家的产业,据我所知,您名下只有两家布庄,两家绣坊,加起来抵不过半个天衣坊,敢问您拿什么来收购天衣坊的技术?”
于东家那张故作高深莫测的脸抖了三抖,意外又带着尴尬。
“说说吧,谁让你来的。”晏长风收起客套的表情。
于东家微微眯眼,“晏东家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呗。”晏长风摊手,“你没那家财收购天衣坊,必是替人张口,开这么大的口,总得让我知道是谁开的吧?”
“没有旁人。”于东家不认,“你这作坊卖了这么多日无人肯买,还想有什么人,我于家财力是没有晏家丰厚,可贵在愿意不是?”
“此言差矣,晏家一个损失惨重的作坊是没人买,可要赔上天衣坊的技术,你说有没有人愿意?”晏长风挑唇一笑,“恐怕天下的布庄绣坊要排着队来抢,我想卖给谁便卖给谁,挑一个财大气粗的不好吗,比如陆家,再比如,白家。”
她刻意咬重白家二字。于东家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去告诉白毅,想要我天衣坊的技术,让他亲自来谈。”晏长风做出送客的手势。
“我不认识白毅。”于东家否认。
“不认识啊。”晏长风收回手势,“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于东家的用心了,于家家产不丰,于是盯上了我晏家的技术,可等闲得不到啊,所以就让人用水淹了我家作坊,然后再伪善高价收买我家作坊,趁机狮子大开口,我猜得可对?”
于东家胡子直抖,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他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污蔑!欺人太甚!我好心解你燃眉之急,你却给我扣上这谋人家财的罪名,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于东家这好心我是半点没看出来,另有所图倒是看出来了,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只好烦请你去官府配合调查了。”晏长风叫葛天进来,“送于东家去知府衙门。”
于东家急了,“你凭什么抓我去官府!”
“凭我怀疑你啊。”晏长风理所当然道,“我晏家作坊遭歹人使坏,损失惨重,不得已报了官,官府调查许久未曾找到凶手,我如今有了怀疑的对象,当然要送交官府查明。”
葛天十分配合地扣住于东家的肩膀,“有劳跟我走一趟。”
“这跟我没关系!”于东家慌得失了形象,“你们这是私自扣人,我要告你们!”
“去告啊。”晏长风请道,“你肯自己去倒是更好了。”
“你!”于东家是没想到这女人是个活强盗,不按常理出牌,他哪里敢去官府,只要去了,他与白家有关的事就瞒不住。
“我看于东家似乎也不是很想去官府,那不如就听我的建议,去请白毅来跟我谈。”晏长风抬眼看着他,看似是商量,其实一点也余地也没留,“恕我直言,你如果进了官府,下场不会好,你替白家出头,就是白家的替罪羊,何必呢?”
于东家心中反复衡量,认为这女人说得有道理,他进了官府,与白家的关系瞒不住,官府查到白家头上,白家定不会承认,为了摆脱麻烦,还真有可能拿他出来顶罪。
而如果去把白东家推出来跟这女人纠缠,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好!我回去跟白家主说。”
“于东家是聪明人,请吧。”晏长风重新做出请的手势。
葛天依命放开人。于东家整理了一下衣襟,拱手告辞。
人走后,晏长风对葛天说:“派人跟着他,别让他被白家灭了口。”
“哎,我知道了。”葛天有些不明白,“夫人,您叫这姓于的回去请了白家主来,白家主也不会承认放水淹作坊,您应该也不需要他的钱,叫他来何用?”
“葛天,你们阁主可让查过疫病的源头?”晏长风问,”我说的源头不是宁王跟昌乐伯。“
“不是他们?”葛天诧异,“我们查到疫病是昌乐伯通过海上商船传回来的,难道背后还有人?”
“我也是昨天才想到这一层。”晏长风说,“据我所知,昌乐伯跟宁王在海外并没有生意,固然他们可以花钱让商船携带回来,可什么样的商船有本事把疫病带回来呢?”
葛天若有所思,“往来海外的船检查极为严格,西洋人传染病多,疾病排除是重要一项,一般的商船没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但我们查的时候,疫病已经传回来了,查不到昌乐伯具体是跟哪家的商船合作,所以您现在是怀疑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