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听小鱼说起自己的身世,才知道她此刻的悲愤从何而来。小鱼是北地人,家人皆成被战争殃及的亡魂,若非被玄月阁的人所救,她也没有今日。
同处一片天地,有人盛世高歌,生杀予夺,而有人朝不保夕,只能卑微苟活,她当是恨透了这荒唐人世。
自小院出来,三人继续深入村中,向着那燃灯处而去。
点着灯火的是村中最大的一户人家,约有七八间房,院门像一些庄户人家那样似的开着,小院外有棵矮树,葛天就藏在树上。
“夫人,”葛天悄悄从树上下来,跟晏长风低声说,“院里大约有十几人住着,章如烟就在里面,对了,这里还有火药味。”
晏长风点了点头,她也悄声爬上树,往院中看去。因是夏日,屋子门窗大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章如烟。
章如烟脱了披风,但没摘面纱,她正跟坐在正堂的人说话。坐着的人体型肥大,座下圈椅几乎圈不住他。
这体型全扬州府难寻,天下也不大好找家家主章铭顺。
晏长风心说,经历了抄家流放,他肚子上的肉愣是没少一两也是神奇。
她从树上下来,将仅剩的两包蒙汗药分别交给小鱼跟孟大,“我方才看了一下,十几个伪渔民分别住在两个屋里,小鱼跟孟大你们各解决一间,千万不要让他们出声,葛天没有渔民的衣裳,就在外见机行事。”
三人无声点头。
晏长风跟小鱼孟大一起大方走进院中,他们穿着渔民的衣裳,不必做贼似的遮掩。小鱼跟孟大分别去了东西偏房,而晏长风则从西偏房绕了一下才弯腰靠近正房,蹲在窗下听里面的人说话。
“爹,我能保证没有人跟着,您为何非要让我离开?”章如烟跪坐在地,她因有肺痨,这里的人都躲着她,连个座位也不给她,当然这里也没什么好坐的,条件很是艰难。
“你那点警惕性能防住谁?这地方万一暴露了,咱们都没活路,你杀了人,晏长风那丫头必定会报官,官兵迟早会追到这里,只有你离开才能保住渔村。”章铭顺用手捂着嘴,又热又闷,越发喘不动气,“我当初把这里的位置告诉你,是为了你哥哥,是让你时刻关照他,谁知你也成了阶下囚。”
章如烟:“这里难道不是爹爹做主?”
“做主?”章铭顺自嘲一笑,“咱们一介平民,能做谁的主?我但凡能,当初也不会跟李瑶娘那女人合作。”
章如烟心里存着的那点光顷刻灭了大半。这个地址一直以来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知道她爹还在,一直惦记着有朝一日他能来救她。
她如今好容易逃出来,铭顺没吭声,他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哪里还有余力管别人?
他今日非常烦躁,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因为如烟冒冒失失地跑到了这里,他心不在焉地往屋外看了看,问道身边人:“今日怎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叫人发慌。
这鬼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可也到底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不情不愿地学会了一些生存技能,比如出海捕鱼,还有这日复一日养成的警惕性。
身边的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今日外面已经加强了防卫,还有那么多经过训练的狗,你怕什么?”
说起狗,章铭顺终于知道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了,“不对,这一晚上一声狗叫也没有,这不正常,再派人出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也察觉到异常,神情凝重地出了屋子。
晏长风在这人出来之前就躲到了角落里,此时东西厢的人都倒下了,整个渔村就剩下这一个能打的。而葛天正在外面等着他。
等此人走出了院子,晏长风就从角落里出来,堂而皇之地进了屋。
“章老爷,咱们又见面了。”
“晏长风!”章铭顺瞠开绿豆眼看着她,“好个晏家二丫头,居然真的追过来了,你向来大胆妄为,可也该知道有些地方不能闯,来人!”
“不用喊了。”晏长风遗憾地摊开手,“人卫狗卫都被放倒了。”
“那你也跑不了!”章铭顺从身上掏出来一把火铳对准晏长风。
晏长风早防着他有火器,眼疾手快地抓住章如烟挡在身前,“反正你不在意你女儿死活,尽管打。”
亲闺女到底让章铭顺犹豫了片刻,可也只有片刻,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同时,也踩下了脚底的机关。
晏长风拉着章如烟避开铭顺跟他座下的椅子同时陷落。
她瞳孔一缩,居然还有逃跑机关!她当即甩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那匕首精准地插进了章铭顺的心口。
“啊!”
章铭顺惨叫一声,紧接着,他就掉入了地下机关。
他掉进去的瞬间,屋顶上又落下了几簇火苗。
晏长风眼疾手快地抓着章如烟翻身滚出了屋子。
葛天说这里有火药,这些火八成是要引爆火药。
“快走!火药要炸了!”
晏长风催促着外面的小鱼跟孟大,连同院外的葛天,几个人拼了老命地逃离现场。
他们堪堪躲开了爆炸的危险范围,不敢逗留,继续往村外更安全的地方跑,直到确定彻底没有隐患才停下来。
爆炸声还不断地响起,火引爆了更多的火药,炸得地动山摇,一个小小的渔村,顷刻就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