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的出现,着实令晏长风吃惊不小。
她对这位账房印象深刻,是个颇有心计的老油子。之前她让各位管事列单子算预算,凭白多算了一万多两,就有这账房的功劳。
晏长风查过往年寿宴开销,每年都会多出实际两成左右,不多也不会少,控制得这样精确,非得有个会算账的人把控,使得贪走的钱不至于太多被查,也能满足私欲。
可偏偏今年多算了三四成,为什么,因为账房知道今年是她出钱,有油水可捞。
账房帮着各位管事捞油水,自己也见机行事地捞一笔,出了事却有几个管事顶着,稳赚不赔,没有风险。
就这么个明哲保身的老油子,怎么会这时候出这个头呢?
晏长风不由又瞥了裴二一眼,心想不会也是他的安排吧?
倒还真不是裴修的安排,他原本是安排了一个人来做伪证,但没想到半道杀出个账房来。他立刻给八角使眼色,让他去善后。
趁着账房过来占据众人的视线,八角悄悄离开了寿宴。
账房姓钱,叫钱忠,四十多岁,长得精瘦。他迈着小碎步上来,先给上首的四位主磕头行礼。
“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裴延庆摆手让他起来,“你听到了什么,快说。”
“是,公爷。”钱忠回道,“是约莫半月前的傍晚,我去大厨房找牛嬷嬷,恰听到她跟赵权两口子在低声说话,说的是今日寿宴之事。”
他说着,视线往裴钰跟秦惠容的方向瞥了一下,“牛嬷嬷说世子与世子夫人让她伪造当年二姨娘与人私通的细节,在公爷寿宴当日想办法说出来。赵全说世子爷这是将牛嬷嬷当枪使,倘若最终不能毁了二少爷,那公爷与二房都不会饶了牛嬷嬷。”
说到这里,裴延庆的胸腔已经被怒火涨成了球。
旁边的赵氏则犹如五雷轰顶,这奴才说的是什么!这岂非要毁了世子!她指着钱忠斥道:“大胆东西,谁叫你来编造这些的!”
“让他把话说完!”裴延庆也知道说下去对世子不利,可他心里聚了一团火,非得知道真相才能疏解。
“夫人,我说的是真是假,知情人心里自然清楚。”钱忠继续说,“牛嬷嬷说只能孤注一掷,二少奶奶当家没几天,赵全就丢了采买一职,若是不把二房撵出府去,恐怕没有好日子过。赵全说这事情要好好谋划,怎么说得恰到好处,不显刻意,后面就没有了,因为厨房里传来一声响,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怕被发现就走了。”
这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裴钰跟秦惠容指使牛嬷嬷伪造二姨娘与人私通生下了野种二少爷。岂料牛嬷嬷与赵全密谋之时恰好被厨房老黄听见了。
他们一定对老黄威逼利诱过,最终逼得老黄不得以自杀,再用一张事先写好的假遗书来将此事公之于众。
老黄的死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契机,没有什么比用死人的嘴说出来更有力,更能叫人相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老黄私下里写了那些字条,更没想到还有账房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如此,事情倒是说得通了。”始终不发一言的秦王开了口,“宋国公虚惊一场,可喜可贺。”
裴延庆心里可一点喜都没有。小老婆没对自己不忠,二儿子也是自己的种,这是万幸,可长子却要毁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老大,简直恨不能当众抽他两巴掌。这糊涂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进,一个庶出的二弟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何至于冒这样的险!
“秦王殿下,父亲,这都是污蔑!”裴钰从座位上起来,指着钱忠控诉,“你在我裴家这么多年,裴家从未亏待过你,你怎能吃里扒外地毁我!”
“世子这句吃里扒外倒是叫人听不懂。”晏长风揪着裴钰的话柄回怼,“都是一家人,怎么帮着二房澄清事实就叫吃里扒外了?”
“你个挑拨离间的女人给我闭嘴!”裴钰指着晏长风骂,“你没来府上之前,我们家都好好的,自从你嫁进来,出了多少乱子,我看你是唯恐国公府安生了!
“你才给我闭嘴!”裴延庆拍案而起,“来人,将世子给我带下去!”
随即,上来两个府兵,一左一右站在裴钰身后,“得罪了,世子。”
裴钰怒将两人推开,径自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寿宴闹到这份上,菜也凉了,兴致也败了。裴延庆本想结束寿宴,等明日再请大家来赔罪,可秦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才不是叫了舞姬?”秦王坐在位子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继续吧。”
裴延庆没法子,只好叫舞姬上来跳舞。
酒过三巡,秦王眼看着有了些醉意。裴延庆便叫赵氏安排客房,劝秦王去歇息片刻。
秦王没有推辞,他揉着额头起身,朝裴修的方向抬了抬手,“霁清陪我去府上园子里走一走吧。”
众人皆是一愣,看秦王这意思,是要抬举裴家二少爷了?
裴修点头称是,起身随着秦王离开了寿宴。
晏长风用手指轻轻蹭掉了桌上用水写的“出城”二字。
看来秦王今日来贺寿是个幌子,他找裴二陪同出城,莫不是为着蒙古使节一事?
裴修陪着秦王从国公府后院的门离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走北城门出了城。
蒙古使节明日正式进城朝贡,今日下午才到离北都十里外的驿馆,在那里休整一夜后才进城。
马车一路行进驿馆,裴修下车后去找驿丞喝茶,秦王独自去见此次使节团的首领,北蒙古的三王子莫日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