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闲再见到沈玉容的时候,是三个月后。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他站在大理寺外的街巷中,目光紧紧锁定着大理寺的大门。 宋知闲走上前,问:“沈郎君,需要帮助吗?” 听到这话,沈玉容转过头来,随后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然而,他那失落的眼神,却让宋知闲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因为,他也曾在婉宁曾坐过的那个座位前发呆。 也许,他们都对那个人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也许,他们都在怀念她。 在无数个夜晚,他曾在婉宁的背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凝视过婉宁。 但这一切,无人知晓。 也没有人知道,他偷偷收藏了婉宁的一条手帕。 他记得婉宁离开京城的那一天,也是安宁前往代国的同一天。 宋知闲没有去送婉宁,而是主动提出将婉宁为安宁准备的东西送去安成侯府。 安成侯府门口是皇上命人准备好的队伍,护送安宁前往代国。 名义上是护送,实则是防止安宁中途逃跑。 因为她之前在公主府试图伤害婉宁未遂,被送到大理寺后,又被安成侯接回。 太后得知此事后,担心她会惹出事端,直接将她囚禁在宫中,直到出发那天才将她送到侯府。 不知太后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后的两天她没有再胡闹,但性格却大变。 她就静静地等了两天,一言不发。 而那两天里,安宁被烫伤的脸虽然经过太医处理,但疤痕仍然浅浅地覆盖着。 因此,当安宁出门时,她的脸上戴着一块面纱。 围观的百姓以为她是因舍不得家人而哭肿了眼睛才戴面纱的,纷纷赞叹不已。 宋知闲走上前,将婉宁准备好的礼物逐一递上。 一只红腹锦鸡。 一个游仙枕。 还有一张药方。 安宁在看到前两样礼物时,轻蔑地笑了一声。 “大家都说婉宁温和善良,却没想到她的心思竟如此深沉。”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药方上,又问道:“怎么,担心我在代国活不下去,所以送来了毒药?” 宋知闲解释道:“那是避子汤的药方。” 听到这话,安宁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让身边的嬷嬷将药方收好,没有再说什么。 而那位嬷嬷,正是太后身边的人。 显然,太后不放心,还特意派人跟随而来。 待一行人准备启程后,安宁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后望去。 在安成侯府门口的街巷拐角处,一人正搀扶着安宁的母亲站在那里。 而那个搀扶安宁母亲的人,也是太后宫中的侍从。 那人看着安宁的眼神中,隐含着一丝威胁。 或许,这正是太后的手段。 尘埃落定之时,赵晟重返京城。 在李唯意旧案经过重新审理后,宣威将军等人被定罪并处以极刑,尽管太上皇未被直接提及,但朝中大臣和百姓们大多已揣测到背后的原因。 太上皇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以至于无法下床,他在见到赵晟时说道:“大燕之所以败给代国,你应承担主要责任。今后,你到西境去吧!” 赵晟听后,跪地良久未起。 次日清晨,内侍发现太上皇已经驾崩。 根据他生前的遗愿,葬礼并未大肆操办,不过,萧淑妃则需陪葬。 当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至冷宫时,萧淑妃表现得异常平静,她身着初入宫时的衣裳,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仿佛早已预知。 处理完太上皇的后事后,赵晟便启程前往西境。 临行前,他特意到公主府走了一圈。 薛芳菲在三年一度的岁试中荣获魁首,超越姜若瑶成为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女。 不久,贞女堂传来消息称姜梨病重,未能撑过那个春天。 为担心尸体腐坏、维护其世家娘子体面,贞女堂在姜相国前往青呈山接回姜梨遗体的途中,便已将之火化。 最终,姜相国带回京城的,仅是一盒骨灰。 后来,赵邺不顾众人反对,将太上皇的妃子丽贵人纳入后宫,并晋升为丽妃。 半个月后,太后也离世了。 不久,萧蘅携带着萧老将军前往薛府求亲。 在赵邺登基后举行的首次殿试中,沈玉容脱颖而出,成为新科状元。 而新科状元的府邸,恰好位于公主府对面的街巷。 当婉宁读到这一段时,她不禁苦笑。 她将信件收好,放在案桌上。 那些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在这一世,竟变得如此有趣。 她转身对身旁的侍女说:“梨儿,去看看楚眉是否已经骑马回来了,告诉她我和朱嬷嬷将饭做好了,再不回来,饭菜都吃光了。” 少女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好的,我马上去看看。” 看着姜梨离去的背影,婉宁微微一笑。 当她回过头时,发现李沉正拿着宋知闲的信看着。 她走上前去,从他手中夺回信件,说道:“如果你想了解京城的情况,自己去打听,不要看我的信。” 听她这么说,李沉挑了挑眉。 “真没想到,京城竟有这么多记挂你的人。” 婉宁不理会他的调侃,回应道:“没你厉害,记挂我的人至少还在大燕境内,而记挂李大将军的人却在代国。” 听她这么说,李沉一时语塞。 他眨了眨眼,又问道:“说真的,你怎么想到要把姜梨带到北境?还制造了她病死的假象?你就不怕姜相国日后发现吗?” 听罢,婉宁垂下眼眸。 因为那个从小就被指控弑母杀弟的女子,最终真的会在贞女堂死去。 他们离开京城前往北境时会经过青呈山,她便趁机将她救了出来。 而在北境的这段时间里,姜梨明显变得更加活泼开朗。 “姜相国从未去贞女堂探望过她,即便听说她被火化了也没有表示怀疑,只是抱着一盒不知道是谁的骨灰回家,他又怎么能发现呢?” 婉宁继续说道:“好了,别再啰嗦了,我腰疼腿疼,帮我揉揉。” 听她这么说,李沉笑了笑,轻轻地将婉宁搂入怀中。 他温柔地按摩着她的腰部,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样子,不禁勾起唇角。 然后,他轻轻地覆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满足地笑了。 那些只能看着公主府思念的人又怎样? 即使思念如洪水泛滥又怎样? 婉宁最终还是与他在一起。 现在,他们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还记得洞房花烛夜的情景,当他看到床上那抹红晕时,不禁摇头苦笑。 她,竟然从未解释过。 反而将那避子汤的药方送给了安宁。 然而,到了北境的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已与婉宁成亲,更是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但婉宁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了以往的那般亲昵。 更是没再碰过一次酒杯。 或许,她仍在意。 或许,她已不在意。 “婧儿,我们为孩子起个名字吧!”李沉说。 不料,婉宁轻拍他的手,“我不取,你自己想吧,如果想不到好的名字就叫他喂。” 一个“喂”字,让李沉的记忆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他被宣威将军的人追杀,身受重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时,一个小娘子蹲在他面前,问道:“喂,你怎么样?” 他们的缘分,或许就是从这一声“喂”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