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李子凌如释重负，放下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 这几天，她时常会想起那天吃饭的情形——她偷偷往沈嘉树的口袋里塞钱，却被沈嘉树抓住了手。 那种温暖酥麻的触感，那种羞赧惶恐的心悸，前所未有，无法形容。 李子凌拼了命的挣脱，她从未与人牵过手，此生也不想与任何人牵手。所以，她必须逃。 这情景，像极了她现在的处境。 父母的事情，除了掏钱，她没有任何头绪。她也知道一味掏钱不是办法，如沈嘉树所说，她不能指望着吸血鬼有下限。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她其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她很感激沈嘉树，无论他出于什么动机。 李子凌自幼无所依傍，成年后特立独行，敏感倔强。 不求不欠，是她拼命挣钱的目的，也是她一向自持的原则和底气。 故而，她急切地想还回这个人情，撇清关系。 能为沈嘉树的工作尽到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像困倦中得到了一个枕头，她求之不得。 第二天，接到沈嘉树打来的电话时，顾川璋还在回程的高铁上，他很爽快地就应了晚上见面。 通常业务繁忙显得太过敷衍的时候，李子凌是最好用的挡箭牌，因为她几乎没有朋友圈。 这次竟然成为突破口，真是百年一遇。 李子凌从没主动接过单子，更没有如此急吼吼的，顾川璋深感意外，也觉得有些好笑，想着这位天才凌爷大脑沟回那么复杂，大概都用于处理程序和算法了，对日常事务就是简单直给，颇有趣。 依照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顾川璋没深究，也没敢打趣她，执行便是了。 易创科技近期的大宗协议已经意向性地敲定，宏嘉集团不在其列。 为了避免其他公司高层有意见，保护李子凌，顾川璋全面接手。 而这，正合了李子凌的心意。 沈嘉树订的是一家曲径通幽的私房菜馆。 顾川璋准时到达，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不大的包间，优雅精致，颇有情调。 沈嘉树起身与他握了握手，随着他的目光也环顾了一下，笑道：“这里仿佛更适合谈恋爱。” “咱们不用谈，已经相当于领证了。”顾川璋也笑了笑，说：“我们易创科技的业务，李总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顾川璋这番顺水推舟的话，既给了沈嘉树重新签约的台阶，又还了李子凌的人情，情商实在够高，沈嘉树不由得暗赞。 他抬手把顾川璋让进座位上，诚恳说道：“那也要顾总拍板才行，沈某求之不得，感谢！” 两人坐下来，与服务生探讨着菜式。 顾川璋比沈嘉树年长一些，清瘦颀长，眉目舒朗，嘴角带笑不笑地勾着。看上去完全没有名校才子的骄矜，反而给人一种宽和从容、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能将李子凌招至麾下的原因吧，沈嘉树想。 顾川璋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嘉树，似乎在重新认识揣度对方。 沈嘉树剑眉星目，儒雅自信，加之身材高大，整个人相当耀眼，很有气场。 李子凌只是提出要承接宏嘉公司的业务，并没有说明原因，也没有在沈嘉树的名字前加上什么定语，顾川璋不知道从何提起。 或许，李子凌颜控？慕强？ 顾川璋内心五味杂陈。 他把谈话锁定在了工作上：“沈董，你为什么不交给恒远科技来做，它不是你的老东家吗？” 对于沈嘉树和他的宏嘉集团，顾川璋显然做足了功课，提出来的问题也不那么简单的，沈嘉树索性开诚布公，道：“恒远的幕后老板是我，也就是说，我是隐名股东。” 顾川璋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眉宇间倒多了一份欣赏，欣赏沈嘉树的坦诚。 “恒远是我的导师在国外创办的，导师猝然离世以后，一时陷入了危机，导致破产。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数年了，个人砸了不少钱追加投资，才把它盘活过来。现在恒远科技的实力和团队都不错，也经过了资本市场的洗礼，运行良好。”沈嘉树解释道。 “那，宏嘉集团高层知道吗？”顾川璋问。 沈嘉树笑了笑，说；“顾兄，你都知道，你觉得集团高层会不知道吗？竞业禁止，又有什么能真正禁止的呢？” 两人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声。 把业务交给自己控股的公司做，无疑会被股东们诟病中饱私囊。 即便把恒远卖给集团，其他股东也势必会有看法。高价卖，他们会说是利益输送给自己；低价卖，根本没的赚。就算是平价卖，那几个股东不仅不会承他的人情，还会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甚至认定恒远不值钱。 人性如此，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恒远现在大部分业务仍在国外，重点已经转到ai方向了。大势所趋，顾总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向吗？”沈嘉树问，他听李子凌简单聊过她的ai梦想。 “考虑过啊。只是现在公司业务繁忙，还抽不出这个人力物力和财力，尤其是人力方面，人才紧缺啊。”顾川璋摊了摊手。 “招人啊！也不能要求太高，文能提笔发paper，武能调试除bug的全栈工程师有几个啊！”沈嘉树没有明说那是李子凌。 顾川璋何尝不知，但他也绝口不提李子凌，只说：“我们一直在招人，各个团队都以老带新。尽量分解任务，分担压力。” “已经实现前后端分离了吗？”沈嘉树问。 所谓前后端分离，也就是前端工程和后端代码分工部署，约定好接口之后，可以并行开发，并且实现后端代码的复用。 像沈嘉树这样的资本家，对网络科技的细节都如此了解。顾川璋不禁愕然。 其实，沈嘉树也一样。他想不到搞技术出身的顾川璋，竟然深谙股权、资本等经济行为的门道。 两个人之间多了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他们是因为李子凌坐到一起的，不过谁都没再提起她，似乎那个名字是一个禁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