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回村的路上,辰曦还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去订床帐被套什么的。 顾北城听了一路,还是没忍住说道,“下次去也一样,今天太晚了,店铺都关门了。” 辰曦有些泄气,她没时间再到处跑了,“那你们下次去镇上的时候订吧!” “你真不去镇上了?”顾北亭记得她说过来着。 “嗯。没空。”辰曦说得委屈巴巴的,顾北亭都没好意思再多问。 牛车一路赶到顾家小院,还没走近,远远就听到顾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几人瞬间挺直腰杆细听,“又有人来闹事了?” 篱笆院昨夜被浊兽弄坏了没来得及修补,顾景淙直接赶着牛车从缺口处进了院子,院里有不少人,堂屋里也有人。 “哥,你可算回来了!”春申不等顾景淙将牛车停好,走到牛车旁叹了一声,“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快拦不住了。” 顾景淙看到了堂屋里坐着的顾老太,还有二房三房的人,他爹娘媳妇也在里面。 顾林远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一直在咳嗽,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咳过了。 堂屋里没人说话,顾林远的咳嗽声显得格外清晰,隐隐参杂着李秀云和杜月彤的哭声。 停了车,东西也没来得及卸,顾景淙大步往堂屋走去。 辰曦看了眼堂屋,又看了眼院里,顾莹带着孩子们坐在角落,几个孩子互相依靠着坐在一起,身上乱糟糟的,顾莹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小卿儿窝在顾莹怀里,小丫头脸上挂着泪,显然是在顾莹怀里哭累昏过去了。 顾北妍低垂着头,怀里抱着白灵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白灵瞧见了辰曦几人,动了一下想过去,瞧见顾北妍湿润的眼睛又躺了下去。 桂兰婶儿和春申媳妇陪孩子们坐在一起。 小宝拉着顾北野的手不知在说什么,顾雪在一旁默默抹眼泪。 他们旁边还坐着几个媳妇婆子,这几个人面熟,都是南山村人,另一边几个凶神恶煞的瞧着眼生。 两边人互相瞪着眼,估摸着前面还吵起来过。 辰曦收回视线,与一旁下车的顾北城道,“城儿,去看看弟弟妹妹们受伤没有,亭儿,回房看看小五是不是被吓着了。” 又对春申道,“春申大哥,麻烦你帮我看着牛车。” 顾北城将顾北亭放到轮椅上,这才去了弟弟妹妹那边,顾北亭看了眼堂屋那边,抿着唇转动轮椅回了房。 辰曦听着堂屋的动静,从车上拿了一小包什么东西进了厨房。 院里的人都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顾家都闹得快散架了,她怎么还有心情去厨房? 老宅的堂屋不大,但里面挤的人还真不少。 顾老太,二房一家子,三房一家子,还有才从镇上回来的四房媳妇和顾老太的闺女顾翠兰,最里面坐着四个顾家族老,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汉子,估摸着是跟族老一起来的。 顾林远和李秀云在最外面跪着,杜月彤倒在一旁,手脚被绳子捆着,嘴里塞着布,满脸的泪,头发已经散开了。 “月彤!” 顾景淙进屋就看到这一幕,正要过去给杜月彤松绑,却被顾老太呵斥住了。 “顾景淙,这个女人犯了七出之罪,我已经请族老出面休掉这个恶妇,你休要再与她来往!” “胡说八道!”顾景淙气得大吼,却被族老身后走出的两个汉子抓住动弹不得,他只能奋力挣扎起来。 “你们放开我,我媳妇没有罪,你们凭什么要我休她,我不同意!” “这事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顾老太大声呵斥,“杜月彤不敬长辈,是为一罪,她嫁入我顾家却没给顾家生个子孙传宗接代,是为二罪,七出之罪犯了两条,我没将她侵猪笼都是看在她嫁入我顾家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若再维护,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屋里人声音不小,在院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顾雪当下哭着跑到堂屋门前,喊道,“不行,爹,你不能休了我娘,不可以,呜呜~~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快起来呀,阿娘~” “小雪,你别过来。”顾景淙忍着怒气,回头对闺女说道,“去小姑那待着,你放心,爹不会休了你娘的。” “北城,你把小雪带走,别让她站在这里。” 顾北城冷着眼看了屋里人一眼,拉着顾雪去旁边。 顾景淙回头,看着顾老太,狠狠深吸一口气,这才压制住怒火。 “月彤自来我家便对爹娘孝顺有加,何来不敬长辈?她于我生下一女,如今都八岁了,何来没有子孙后代?” “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绝不休妻!” “不孝子孙!”顾老太冷哼一声,“把他也给我绑起来!” “娘!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咳咳~”顾林远气得浑身哆嗦,咳嗽咳得面红耳赤,“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家好吗?” “咳咳,咳……你,你非要看到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才开心是不是?” 顾林远吼完便咳嗽不止,几乎咳出血来。 李秀云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哭,“别说了,你先别说话。” 她又向着顾老太磕头哭求着,“娘,求您别说了,大夫说远哥受不得气,他身子才刚有好转,您别说了……” “你住口!”顾老太看到李秀云就忍不住想发火,当年她就不喜欢这个媳妇,这么多年真是越看越不喜,她指着李秀云,恶声恶气地吼道,“若非你挑拨我与老大的关系,我们何至于此!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 “嗐哟!咱家今儿可有些热闹呀!” 辰曦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瞧着屋里的人。 见屋里人都向她看过来,辰曦这才端着碗往里走,“娘,这离过年还早着呢,你咋就给黄鼠狼拜上了?” “陈溪,你大胆!”顾老太猛地一拍桌子,那眼神凶狠得几乎将辰曦碎尸万段,上回被陈溪拿刀恐吓,这次族老都在,她不信辰曦还有那胆子。 辰曦没理会大吼大叫的老太婆,只一步步绕过李秀云,走到四房媳妇跟前站定。 罗氏瞧着辰曦冷冰冰的眼神就犯怵,她这两天才从镇上回来,在家里天天听婆婆和嫂子们骂这个孙媳妇,说她怎么怎么恶毒,这会儿瞧着,当真可怕得紧。 “你,你想做什么?” “让开。”辰曦冷声道。 罗氏吓得一哆嗦,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辰曦脚一勾把椅子勾出来,提着放到顾林远身后,这才去扶人。 “娘,搭把手把爹扶起来。” 李秀云闻声,忙扶着咳嗽不止的顾林远坐到椅子上,辰曦顺道把手中碗递给她,“我刚熬的润肺茶,你先让爹喝点。” 辰曦拍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小声安慰,“别怕,后面交给我。” 李秀云端着碗,听得想落泪,忙不迭地点头。 眼见着辰曦恍若无人般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顾老太恶狠狠地拍着桌子,“陈溪!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自己不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给他们拿椅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几位族老放在眼里?” “瞧你这话说的,你这么大块头,我还能看不见你么!”辰曦笑笑,“再说,我这也是孝敬爹娘呀!他们这么大把年纪了,爹身子骨也弱,我这不是心疼他们吗?不然回头你再给我按个不敬长辈的罪,我岂不是要哭死?” “不过传宗接代这事儿我还真没办法,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想生也怀不上呀!谁让您当初不愿出钱给景行看病呢?您若当初拿钱为他请大夫,说不定景行早醒了,您说是也不是?” “噗!” 屋外有人没忍住笑出声,这顾家老二的媳妇这嘴可真够损的。 辰曦也笑,瞧着顾老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笑得更欢了。 视线在屋子里扫过,好似才看到角落被五花大绑的杜月彤,惊呼一声,“哎呀!这不是大嫂么?” 辰曦笑盈盈地踱步到杜月彤面前,面带惊讶,“大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让人欺负成这样了?” 杜月彤嘴被堵着说不出话,一双眼泪都快流干了。 “可怜见的。”辰曦怜惜地将她脸上的乱发拨开,也没见她怎么动手,指尖一挑,绑着杜月彤手脚的绳子就松开了。 “陈溪,你做什么!”顾老太见辰曦给杜月彤松了绑,一拍桌子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尊敬长辈呀!大嫂也是长辈吧?”辰曦无辜地眨眨眼,扶着杜月彤站起来,她盯着顾老太,笑盈盈地扬声喊道,“城儿,你大伯娘累了,还不进来把你大伯娘扶出去休息一会儿?” 那声音,挑拨意味十足。 顾北城当真上演了一个听话的好儿子,辰曦一唤,他便进屋扶着杜月彤出去。 “你,你简直目无王法!”顾老太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还不拦住他们!” 另外两个汉子就要上前,辰曦立刻挡住两人去路,双手护胸,一副受惊的模样,“你,你们再过来,我,我叫非礼了啊!” 满屋子人,“……” 满院子人,“……” 顾北城,“……” 他将杜月彤交给门口的顾雪,不放心地回身问道,“你行吗?” 辰曦回头对他甜甜一笑,“放心,发疯演戏我最拿手!” 顾北城,“……” 那两人被辰曦这么一拦也不好意思再上前,杜月彤也已经被送出去了,只好回身看向族老们。 四个族老从始至终就没说过话,辰曦也就把他们当空气人。 她对一旁被两个汉子架起来的顾景淙歪了歪头,“大哥,你就不用我送你出去了吧?” 顾景淙羞愧得脸颊通红,“不,不用。” 辰曦点点头,目光又在屋中扫荡一圈,最后落在坐在边上的顾金锁身上。 那顾金锁才被她揍过,还有些杵她,见辰曦看过来,不由自主地就往他娘身边挤了挤。 辰曦没忍住,当场笑出声。 “陈溪,你笑什么?我告诉你最好老实点,不然一会儿怎么哭的都不知道!”刘氏将顾金锁抱进怀里,恶狠狠地瞪着辰曦,她将她儿子打得浑身是伤,等一会儿族老处置了她,看她怎么收拾她! 辰曦依旧在笑,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她似乎一个都不怕,她径直走到顾金锁身旁,一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金锁啊!咱们顾家要尊敬长辈,不然得浸猪笼的!” 顾金锁还没反应过来,辰曦忽然握着椅背一拉,椅子从顾金锁屁股下面抽了出来,顾金锁被甩了个四仰八叉。 刘氏大叫一声,顾老太也是一声怒吼,“陈溪,你做什么!” 辰曦哈哈笑着往后退,把椅子往门中间一放,随后大刀阔斧地坐了下去,那姿态,颇有些上位者的强势霸气。 坐下后辰曦便收了笑,大有种县太爷断案的意思,“说吧!今儿来我家又是为了啥什么?” “你……” 大概是被辰曦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顾老太一时竟嚣张不起来,你了半天才你出些东西,“你,你简直目无王法,目中无人!” 辰曦被她逗乐了。 顾老太又想起辰曦拿刀恐吓她的那一次,不敢再与她当面作战,转而向族老们哭诉,“族老啊!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我那老大家的儿媳妇,她简直就没把我们老顾家放在眼里啊!” “你可要为我,为我们顾家做主,这样的媳妇我们顾家要不起!” “你们不知道,她上次还拿刀架着我脖子威胁我,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刺激,要再让她这么嚣张一次,我老婆子就得下去见老伴儿了啊!” “族老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刘氏听着婆婆哭诉,她也立刻跟着哭,“是啊族老,你看我家金锁这一身伤,这可都是陈溪打的,我家就这一个独苗苗,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几个族老听两人这么一哭诉,又瞧见辰曦刚才的所作所为,觉得这女子实在胆大妄为,当下便黑了脸,“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那原本抓杜月彤的两个汉子转而就要来抓辰曦,辰曦这回也没躲没闪,甚至没喊什么非礼,她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里,似笑非笑地瞧着四位族老。 “族老,我觉得我们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来好好谈,毕竟真要撕破了脸面谁也不好看,我年轻我不在乎,但你们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在乎么?” “小辈,你在威胁我们?”族老眯着眼,声音里带着些怒气。 “晚辈不敢。”辰曦摇摇头,只是笑着扬声喊道,“城儿,你记住了,今儿你娘我要是死了,明儿一早你就去县衙找贺瑶贺大小姐,你去问问她,为娘这个姐姐她还认不认,不认也就罢了,若还认的话,你就请她帮个忙,让她爹,也就是咱们县太爷,请他给为娘申冤。” “你若是碰到县衙的杜淮铮杜捕头,你也请他帮个忙,就说为娘被人逼迫含冤而死,你让他带上兄弟们把这老顾家老老少少都给抓起来,他们老顾家为虎作伥,欺负你爷爷奶奶老实,还欺负你大伯、大伯娘只有一女无男丁撑腰,欺负你爹生病在床,欺负你娘孤儿寡母,还欺负你们幼小无人护。” “你去告诉县太爷,告诉贺大小姐,告诉杜捕头,你娘我被逼无奈护不住你们,你去告诉他们你娘我含冤而死不得善终,来年六月天降大雪,定是你娘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