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里,辰曦仰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小卿儿抱着小兔子和顾北枫叽叽咕咕。 那兔子是辰曦在家躺的第三天溜进山抓到的。 她自上次救顾北城导致手臂二次脱臼后,顾家人是轮番上阵地监督她不许出门。 安安分分躺了三天,最后实在躺不住,趁大家都不在家,辰曦仗着顾北亭腿脚不便,还是一溜烟儿地跑了,徒留神色阴沉的小少年瞪着空荡荡的门口。 她去深山溜达了一圈,因为元炁傍身,也没用太长时间,回来时还带了几只野兔野鸡,不过她仍然被顾家人好一顿说教,并且收到阴郁小少年一声嫌弃的冷哼。 不过从那日之后,她没机会往外跑了,因为家里总会留下一个人看着她。 辰曦成日无聊,便开始逗弄小孩儿,今天陪小卿儿一起梳兔子毛,明天给小五编辫子,后来她又盯上的顾北亭的头发。 小少年的头发又长又黑又浓密,成日披散在肩头,辰曦已经盯了好多天了。 顾北亭自然不会让她碰自己,辰曦便死皮赖脸地嚷嚷着肩膀疼需要转移注意力。 最后还同小卿儿一起连番上阵软硬兼施。 一个喊,“亭儿亭儿,你看你的头发那么长,那么顺,那么黑,编的辫子一定特别好看,你就试试吧!好不好?为娘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个叫,“二哥哥,二哥哥,宝宝也想给二哥哥梳头发,宝宝手艺可好了!宝宝还给五哥哥编了漂亮的小辫子。” 顾北亭瞧着顾小五颈侧一边一条麻花辫,辫子上还戴着小卿儿从外面路边摘回来的小野花。 他记得昨日这两人给小五扎了一对花苞髻,还围着花苞插了一圈小花。 饶是顾北亭阴沉冷峻的面色也终于出现裂痕,她们俩把小五当做女孩子玩,休想再来糟蹋他的头发! 顾北亭天天冷着脸拒绝,辰曦和小卿儿日日都要在他耳边嗡嗡地来演上一番,顾北亭太阳穴天天都在突突地跳,几乎日日都在暴走的边缘地带,完全没有了以往日日沉默阴郁的模样。 将人折磨了快半个月,顾北亭大概是终于被闹得没了脾气,这日乖觉地坐在床上,气压极低地阴沉着脸让一大一小两个烦人精折腾他的头发。 辰曦终于如愿以偿,欢欢喜喜上手将他头发拢到身后编了个松散的漂亮辫子,尾端用红绳扎上,小卿儿在他鬓边分出一股头发编了一条小辫子。 小卿儿为了让二哥哥跟五哥哥更贴近,还分了几朵白色小花让辰曦戴在他身后的辫子上。 母女俩瞧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乐得笑声连连,惹得院子里各自干活的人频频看去。 “没想到北亭还真让她俩编了辫子!” 李秀云既惊讶又不免欢喜,毕竟那孩子往日里实在太冷僻,就连她们这些家人都很少能与他亲近起来。 “我看北亭是让那俩烦人精给折磨得没脾气了,你听听这几日她俩在北亭跟前说些啥?要是我,我也烦她俩!”杜月彤笑起来,她倒是觉得这是好事,最起码那看起来总是孤零零的孩子终于同人相处了,虽然可能相处得并不愉快。 “我看也是,二哥这些日子脸黑得吓人,我一踏进南屋就能感受到二哥身上散出来的冷气。”顾北妍捂嘴轻笑,“小卿儿明明之前挺怕二哥的,如今跟着后娘胆子也变大了!” 听着院中人调笑轻语,顾北亭脸色又沉了沉。 辰曦捧着小少年脸颊揉了一把,喜滋滋道,“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得开开心心的才对!” “啪!” 顾北亭冷着脸将她的手打开,那双浅色的眼瞳里满是冰冷的控诉,像是无声地在怒吼,“离我远点!” 小卿儿也在一旁捧场地咯咯笑,“二哥哥是宝宝见过的最漂亮的哥哥!” “和五哥哥一样漂亮!” “……” 顾北亭听着小卿儿的夸赞,眼中本是无奈,随即又无语,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所以她是觉得编了辫子,戴了花就变漂亮了吗? 辰曦在一旁笑得打嗝,见小少年一直沉着脸,辰曦长手一探,从床底摸出一本陈旧的书塞进少年怀里。 “我昨日收拾箱笼时看到几本书,听说你们以前跟着你爹读过书,正好,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看书总比自己发呆强,对吧?” 辰曦笑盈盈地摩擦着下颚,转而又笑道,“这应该是你爹以前读书用的,正好给你了,回头让你大哥也跟着你们一起看。” “等来年开春,我送你们去书院读书。” 顾北亭捧着手中的书还有些愣神,听到辰曦说要送他们去读书几乎是骤然抬眸,眼中既震惊,又不敢置信,眼眸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什么让人不可窥视的情绪。 小少年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半响,他撇开脸,声音冷硬,却又带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悲戚,“我这个样子,上不了学的。” 辰曦知道这小少年其实也是希望能够读书的,只是因为双腿无法行走,而顾家这些年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就更别说送他们去读书了。 抬手摸摸小少年的脑袋,温声细语地哄道,“事在人为嘛!” “……” 顾北亭冷着脸躲开她的手,这女人这几天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瞧着小少年那控诉的目光,辰曦哈哈笑着躺倒在床上。 微微侧头,目光猛然撞在身侧从未醒过的人身上,笑意渐收,神思也有些飘忽。 你们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炁师有一招叫做搜魂,那是由炁师通过元炁发动的一个招式。 通过搜魂可探查被被搜魂者从前的所有记忆,炁师多用此招从浊或傀儡、恶傀记忆里寻找重要线索,或用此招在重伤昏迷的同伴记忆里获取任务过程及重要信息。 但此招不可随意动用在普通人身上,这是岚山的规矩。 辰曦只是想想便打消了念头。 顾北亭视线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那双浅色的瞳孔有些失神,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 半开的窗叶外传来厨房做饭的声音,杜月彤和李秀云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辰曦躺了半响,翻了个身,还是决定问问,“亭儿,你们……曾经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家人会伤成这样从外面逃回来? “什么?”失神的少年回眸。 或许是炁师本能的敏锐,辰曦在他回神的那一刹那,竟感受到少年灵魂深处氤氲而出一抹浓郁的浊气。 所谓浊气,便是浊特有的气息,正常人身上是不会出现浊气的,除非他被浊转化成了傀儡或是恶傀。 被转化成傀儡的人和普通人极为相似,且保留着少部分原有的记忆,几乎无法肉眼可辨,但被转化成傀儡的人身上会散发出只有浊才会有的浊气,炁师便是通过这一点来辨别普通人和被转化的傀儡。 同样的,兽也会被浊转化,成为被驱使的浊兽。 当然,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浊也是能够隐藏浊气的。 一个人身上如果出现了浊气,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正在被浊转化,或者已经被转化成了傀儡。 辰曦出于本能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可待她仔细查看时,那抹浊气却又烟消云散,一切都仿佛是她的幻觉。 她的力道不小,顾北亭眉梢微颦,冷声质问,“你做什么?” 辰曦一顿,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少年,半响,倏而松开手脸色从容唇角微挑,“没事,刚看到一只飞虫。” 难道是她看错了? 顾北亭:“……”你当我像小卿儿一样好骗? 辰曦但笑不语,又躺了回去。 晚间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一下,便下了整整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