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洪炉大冶的太阳越来越黯淡。 三足乌鸦飞到成年的纯阳之子肩头,亲昵的蹭他,抖落一身黑羽。 纯阳少年抱着金灿灿的太阳鸟,懵懂的和上官舅舅去凤阁找父亲。 寒空中的月光石珠帘被魔气熏得发黑,半身鳞角的黑袍剑修靠坐一座水晶棺前,伏在棺盖咳血。 少年捧抱父亲的伴生鸟,金乌的光亮照亮昏暗的室内。 他小心翼翼的说:“爹。” 姬龙微睁开腥红魔眼,从棺中的女人身上移开。 少年低头。 八年前在德光府为子杀母,确立法统后,父亲就带母亲的尸体进入凤阁,不再出来。 上官舅舅说,因为女神的身躯能安抚心神,父亲留在母亲身侧,是为了镇压心魔凶性。 如果这是真实。 男孩恍然。 母亲死后也在被父亲使用,她是不是可怜的? 金乌轻啄少年的头发,亲昵蹭他的脸颊。 “我来归还乌鸦,爹的鸦王总是来找我。”年轻男子摸它光亮得高贵的羽毛,“爹爹它的羽毛也变成金色了。” 姬龙微在披垂的漆黑长发中微笑起来。 “它认你为主,已经是你的。“ 纯阳之子惊喜高兴。 姬龙微眼中浮出光,沙哑低沉的说。 “你去沉墟拔出金乌神剑,继承阳神姬氏的力量。”他转向水晶棺里的女尸,“然后提那把诛魔剑杀了我,你就成为掌门。日后洪炉大冶中,有上官舅舅助你。” 少年揉眼睛。 “父亲” 上官舅舅安慰:“杀魔非杀父,公子,掌门早有此心,把洪炉大冶交给你更正兴盛。” 少年忍泪辞别魔父,来到风沙飞舞的枯地沉墟。 遍地深入地下的刀剑伤痕,这里是洪炉大冶唯一没有生机的地方。 金乌飞向一处裂开的坑地,向少年仰起头清鸣。 金色神剑就在地下。 少年忽然问:“上官舅舅,洪炉大冶外是什么样子?” “你成为掌门,就能——” 忽然半空裂开一个洞,一道身影如流风闪电破入,在空中翻个跟头,轻盈落到荒地。 一个异族少女叉腰四顾,背负修长玉剑,轻薄的蓝色蝴蝶在她发间的白色玄丹花旁飞舞。 她对着一只圆胖的金熊蜂说:“姨姐们别急,我马上找法子,让你们也进来!” 嗡嗡嗡嗡的金熊蜂毛炸了炸。 她对它说,“长林哥别担心,谁也打不赢我,再说,我又不会受伤!” 纯阳之子震惊,厉声质问:“你是谁?” 妘媖一双清澄灵动的眼睛,看见少年和另一个男修。 “有三爪金鸡的,你姓姬!”少女咯咯笑,表情一变,玉剑出手,“那我要先打死你!” 少年气得脸涨紫。 玄牝少女剑攻纯阳之子,灵机万变,至为纯粹锋利。 上官舅舅挡住姬公子,道:“先过我这关!” 电光火石间,上官舅舅落败。 姬子怒拔地下金剑,金乌剑出来半身,忽然被少女闪身而来的一脚踩住。 妘媖眨眼,“这把阳神之剑,你现在才拿到?” 姬子抓住剑柄,恼愤道,“你松脚。” 妘媖笑得调皮,“我不松脚,你就拿不到?” 她把脚挪开,少年双手拔剑时,妘媖伸手击来。 “你!” 异族女子阻他得剑,两人双手握拳化掌,围着金剑拆了数十招。 “你会洪炉武功!”少年恼火,“既然有同门渊源,为何阻我?” “我要当掌门。”妘媖笑,“这把金剑,我要了。” 上官舅舅发觉东摩少女的眼睛和鼻子像一个人,而那双柔润的嘴唇和脸庞,像水晶棺中的女子。 “你是明熙阳,你是伊仙臣的女儿!” 上官激动,“公子,她是你姐姐。” 妘媖两指合拢按动金色剑柄,灵动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的看少年浑身使力也拔不出它。 “我阿娘在哪?” 姬子一下泄了力,在劲力的反推下摔倒在金剑旁。 妘媖轻轻松松拔出陷地的金色神剑,和玉剑一起插入背后剑匣。 她伸手抓住金乌,往心口一塞。 姬子急怒,“你偷我神鸟!” 妘媖抱臂歪头,神情仿佛几百年前道门那个调皮捣蛋的怪才。 “山嵋说在洪炉大冶这地方,用拳头说话,”少女剑修举起拳头,“我比你强,我要就要了。” 果然姬子瞬间理解了她的逻辑,瞠目气得急红了脸,挫败到要疯。 他辜负了父亲! “嘬嘬嘬,要哭咯。”妘媖刮脸蛋,“憋着眼泪干什么?反正你打不过。” 姬子咬牙羞耻,“因为你比我大,练功时间比我长!” 妘媖笑,“所以我娘可怜得很,二十一年困在这里,各个比她大,各个武功比她强!” 她手指用力戳动姬子胸口,“你有没有良心?快告诉我母亲在哪里!” 上官舅舅急忙说:“公子,不是你来说!” 姬子刚要开口,重重咬住牙齿。 妘媖脸色变冷,一把揪起他衣领,一拳揍过去,啪啪啪连环巴掌,扇得姬子头发乱飞。 终于高贵阳刚的少年呜咽一声,嘴角流血,崩溃的哭吼。 “她死了。她不守规矩,枉顾人伦!” 玉剑暴散杀气。 妘媖大怒。 “母亲没有武力,你们还要她怎样!” “她只念你这个女儿,她恨我!”姬子失控,“她屡屡侮辱、伤害父亲和我——” 妘媖气笑了,“母亲谁也打不过,她伤着你们什么了?” 少女举起姬子,一顿啪啪啪啪更用力的狂扇。 “欺负弱小就欺负弱小,找什么借口!”妘媖怒道,“你还要说,母亲主动勾引你那个魔爹,逼他动心毁道,逼他胡作非为、封印洪炉大冶,逼他非要生下你!她成功害了你爹,然后你爹强健的痛苦活着,她一切得逞死去了?” 姬子这回什么也没说,安静忍受所有耳光。 少女扔下姬子,机敏扫视沉墟出口。 上官舅舅去扶姬子,畏惧的道一声:“侄女。” 东摩少女转头看他,“你是舅舅?” 上官惭愧点头。 妘媖眨眼,“你是舅舅,怎么不给我指路阿娘在哪?” 上官哑口。 妘媖弯起眼睛,“我要当洪炉大冶掌门,你给我指路,掌门指环在哪里?” “这、这我不知。” 姬子慢慢抬手,指不见底的悬崖深渊。 “爹说,掌门指环丢进这里。” 他嘶哑的擦鼻血。 “我也要把它找回来才能掌门。” 妘媖问:“你叫什么名字?” “姬晓。” 剑修少女笑,“是山嵋说的一只小鸡啊!” 姬子大受侮辱,“我不是小鸡!” 上官瞠目见剑修少女抓起姬公子,一齐跳入深渊。 他不安等候,洪炉大冶的终点深不见底,接着飞出无数蝴蝶。 然后天色几变,喷出嗡嗡乱撞的金熊蜂,白色、红色、黑色的玄丹花瓣随后飘飞芬芳。 深渊下卷起飓风,深处的乱石轰隆沉击,最后息止归寂,仿佛永久。 忽然间彩光万丈,东摩少女和纯阳少年乘剑出来。 姬子叫:“姐姐。” 妘媖玩手指上的七宝指环,其中的宝石和玉剑的材质一样,好奇的比了比, 姬晓说:“娘做了一个女娃娃,日夜抱着。” 妘媖转眼看他,清清泠泠,赤心无妄,直破真相。 她嘴角一弯,“我该不该杀你?” “不该。”姬晓说,“姬氏和你阴阳血脉一样,每代只有一个后人。” 妘媖笑了,抬手一掐,姬晓瞪住双眼,看到德光府那一日。 为了他,父亲杀母,毫不犹豫。 上官恐慌,“熙阳小姐!” 妘媖把姬晓往心口一塞,吞进玄牝。 剑修女子转身看上官,上官颤惧退后。 “姬龙微在哪?” 他发抖指向远山凤阁。 洪炉大冶地动山摇,忽然间昏暗破除,重见真正的太阳。 霎时间天空如洗,人间色光缤纷,众音合成天籁,穿入古老的门庭。 山高海阔,日月摇转,大雨如幕,飒飒吹临,浇洗湿润几经伤耗的争战之地。 无数新鲜活力的生命涌入洪炉大冶。 云间雷霆震响,雨散云收后,流云霞光流转绽放。 仿佛仙人再临。 灰败的姬龙微,在枯槁中笑起来,对水晶棺里的刍狗说:“我们的儿子来送终,你也终于能摆脱我。” 他在金玉楼阁前,等来了朝气蓬勃的东摩少女。 姬龙微脸色巨变。 金剑玉剑,全部配她一身。 旧掌门的精神碎裂。 “你是明熙阳!” 世外长风吹入凤阁,月光石的帘幕飘转扬起,叮叮咚咚交错击打,露出内里水晶棺的一片,半张被黑暗覆盖的女人脸。 妘媖转头轻声问玉剑。 “阿乌,她是我母亲吗?” 玉剑泛光飞出,剑光向水晶棺落下一片柔和清辉,照出棺底刍狗仿佛沉睡的面容,白瘦的脸笼罩在一头黑发间。 姬龙微魔眼发直。 “伊仙臣死了?” “我记起你了。”妘媖说:“姬龙微,我来杀你!” 姬龙微出魔剑,“你杀了吾儿?” 少女回答:“他身上有坏的东西,要由我杀死。” 新一代剑修剑锋指他。 “而你,全部得死。” 姬龙微沉沉笑一阵,残破黑袍飘摆,漆黑魔气涌出,万千黑剑飞出凤阁,半只魔鳞遍布的脚,半张曾经冷俊傲世的人脸,迈出八年闭锁的凤阁。 无数黑剑剧烈旋转,以巨大的凤阁女棺为风根,扩散席卷,切割得世界如锅炉沸腾翻滚。 “你太年轻。”他说,“区区二十几的孩子,敢来取代我?” “金杯白刃,皆为君父;君父不许,肝脑涂地。又是你们这套。”妘媖清亮发笑,“老恶虎,我有两条命,你猜会是女的嬴,还是男的嬴?” 姬龙微化身剑脊魔龙,撕碎年少的剑修。 玉剑鸣震,同起千万光剑,无数剑阵互相冲击。 妘媖御剑穿入黑烟,举起克魔阳剑,朝魔龙心脏插去。 玉剑在她身后铿锵一响,挡住从后方袭来的龙爪。 “阿乌!” 妘媖全心贯力,在剑光风暴中寻找魔龙心脏,把金乌剑刺进去。 黑鳞俱散,露出姬龙微的脸,他魔手抵握半刺入心口的纯阳金剑,另一只人手成爪,抓向少女心口。 姬龙微的手穿透她的身躯,妘媖赫然朗笑,面如少年的伊仙臣。 “母神拒绝你,永远!” 堕魔的掌门杀死明熙阳舍弃的男身,骤然失神,喷出一大口黑血。 少年的师弟对他哈哈笑。 “我还有一条命!” 妘媖换手玉剑,流光一闪,削断姬龙微头颅。 在她留下女身存活时,姬龙微的魔剑就全部散去,瞋目望着新生的女孩,身首两断,堕入天瀑泻成的长河。 妘媖两脚夹住要掉下的金剑,问发光的玉剑,“阿乌,我要不要追下去补刀?他会不会复活?寇叔那个草根魔修就命硬得很!” 玉剑飞入河流。 少女剑修抬起脚背一提,背过身,让金剑叮当落进剑匣。 她飞转入凤阁,蓝色蝴蝶落在水晶棺盖,轻轻扇动翅膀。 一头壮硕黑豹随后跃了进来,白脸紫唇、满身银饰的紫衣女子走进来,对蛊蝶停留的水晶棺愤恨道:“族长死在这里,毒杀了整座洪炉大冶,给族长陪葬!” “妭姐姐,嘘,”剑修少女一眨不眨,注视水晶里仿佛上官夫人标本的母亲,“我另外有办法。” 一个红发女修气喘吁吁的抱着灵宠天鹅进来,“嬴妭,你太快了!等等我呀!” 蛊师少女不耐烦,喷出一口口毒气,手指抚摸小舅舅的蛊蝶。 “到了这一步,还忍什么?我们不是做不到!” 凤阁外起了战火。 嬴妭探头,“八姐们进来跟洪炉弟子打起来了!我去助阵,舅舅马上来了,咱叫他们死得要多惨痛有多惨痛!” 妘媖脱下掌门指环,抛给蛊师。 “你去给洪炉大冶修士看这个,”小媖一笑,“如果他们看了还不听话,你就放毒。” 嬴妭大步出去,蛊蛇杀气腾腾,蜿蜒游走,红发少女一边擦汗一边跟上她,蛊师横她,“你是瞒着你娘出来找我的,现在不该回去按时睡觉了?我在外面要杀人喂蛊的,你别保不住自己受伤漏馅!” “装什么大佬。”风铃嘀咕抽出腰上盘绕的鞭子,“我就是比较善良,会讲道理。” 玉剑飞入凤阁,悬停在水晶棺上,温柔地照亮重见天日的妘好。 小媖指住她手中的布娃娃,双目湿润,眉开眼笑。 “阿乌,这是我。” 她一掌破开棺石,抱出母亲。 “阿娘,小媖带你离开这里。” 蓝蝶落在刍狗头上枯萎的花环间,女儿的眼泪掉在她灵藕替换的手心,长出一朵莲花。 刍狗的眼角掉出一颗清莹泪珠。 她抱起母亲走出凤阁,站上德光府顶端,对下方的洪炉大冶众人说。 “我是下任掌门,你们有什么话说?” 目睹盘踞洪炉两代的魔龙断头陨落,还是‘女人’的众人沉默无声。 只是面露惭愧,面对外来衣裙的年轻女子,面对她被抢来丧命的母亲,人人不安自危。 “我从今天起下令。”妘媖声音清亮,“你们全部离开,世间没有洪炉大冶了!” 众人吃惊。 鬼修长林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山嵋按住长林脑袋。 “别纠结了,该这么办。” 新门主出现的第一天,就解散洪炉大冶。 修士们或沮丧落败,或如释重负,各自收拾离开。 洪炉大冶进入夜幕,玉剑照亮前方的路,少女剑修巡视空掉的洪炉大冶,在竹林下的楼馆中,发现几个惊恐躲藏的修士。 小媖把他们抓出来。 “你们怎么没走?” 那些人嗫嚅恳求,不愿离开。 “为什么呢?” 那人说着传承、说着正统、说着功业、说着先人遗产,说着起伏的历史、无数风流英雄逐浪淘沙,几番感动落泪,道是生不逢时,留恋不已。 “所以姬龙微虽然吃了我母亲,杀了男人,留下他的儿子,把你们关起来,以他的假太阳为时间,但他很伟大,是么?” 剑修歪头笑,“这么伟大的地方,怎么会覆灭呢?为什么不能长久?” 那些人问:“怎么长久?” 他们又一齐点头。 小媖噗嗤笑。 “仰慕它、寄托它、重复它,根本就不会长久。” 妘媖提剑杀死他们。 “你们永远留下吧,我要封印它了。” 她擦掉剑上血迹,去天瀑下捞起姬龙微,一手提头,一手拖尸,进入德光府内。 姬无我巨像下金光闪耀,真正的紫武星神伫立默然。 小媖装作看不到神仙,跳上紫武神像拄剑的手背,把姬龙微滴黑水的脑袋和身体挂到上面,拔出乾阳金剑,插进姬龙微胸口,钉死在星神塑像中。 星神的手破开裂痕,注视少女跳下神像,坐上社稷的座位。 她转动七宝戒指。 “洪炉大冶,退去吧。” 斗转星移,天河灿烂。 曾经鼎盛的洪炉大冶,从人间消失。 年轻女子轻快的走出去,背一把玉剑,剑柄挂着女儿的娃娃,摇摇晃晃,活活泼泼。 武神巨像落入无尽黑暗,姬无我散发神光,依旧停留。 德光府上黄云洞开,战神现身。 “姬无我,你们对人间社稷妄加冒犯,酷烈掠夺,可知罪深?“ “孽子刚强堕落,自我而始,偏过于我。”姬无我叹气,“我已经见过谷神,愿受责难。” 战神点头,抬手招出无尽无量神兵利器。 “入我武库,做一把剑。” 姬无我落入战神的兵器库。 战神抬掌把武像压至社稷之下。 真正的谷神降临,面容模糊,身穿飘飘彩衣,头戴花环,骑行路的黑牛、听报春的鸟语,抚摸打起呼噜的捉鼠猫与看家狗。 神灵浮出一张女相 ,笑着对战神说出两个字。 “女儿。” 谷神指间落下一颗光球,战神握进手中。 一道清冽长风吹过青湖畔,如同衣纹褶皱,掀动了湖面。 小媖在母神中拥抱娘亲,在玄丹花海中瞑目沉睡。 战神化作伊仙臣,走向玄丹花间垂歪头的刍狗,把光球放进她身体。 刍狗呻吟一声,睁开疲惫悲苦的眼睛。 她看到伊仙臣对她清朗的一笑,消失不见。 小媖也睁眼,高兴的说:“阿娘,我就知道母神能救你!” 她抬手稳固刍狗断过的颈骨,松了口气。 “阿娘别怕!我杀了姬龙微,埋掉了洪炉大冶,我们把东摩办得很好,我们还” 少女高高兴兴的叙说,刍狗恍然似梦的看着成人的女儿,捧住跳入手心的白毛金熊蜂。 小媖牵着她在玄丹花中走,刍狗低头看过花丛中的先人尸体。 她问:“伊仙臣不在这里?” “阿娘,我跟你说。” “嗯?” “一年前我拿着山嵋姐给的画像去问伊阿乌,‘这是最真实的娘亲模样?’” “伊阿乌笑,很温柔的摸我的头,‘你进了洪炉大冶,我会告诉你谁是她。’” “山嵋姐当场就尖叫,‘我不努力吗?我日夜不休找着算着洪炉大冶的缺口,伊叔,你已经要死了!’” “长林哥就责备山嵋姐,他们一起哭。” “阿乌还是笑,传授我最后一式剑法,走进白岩的打铁室,没有出来了。” “我去找阿乌,只有一把玉剑在翻滚的金水里,他留下一封信说深爱娘亲,深爱我,用一身修为血肉跳进炉中铸炼,铸成一把神兵。” 妘媖抽玉剑给她看,“娘亲,这是阿乌。” 刍狗抚摸玉剑,剑身柔和的清光明明灭灭,仿佛呼吸。 妘媖说:“阿娘,这把剑会保护你,但是我喜欢用它,让给我使好不好?” 刍狗笑。 “他也爱你,他是善良真诚的人,去守护你,他同样愿意的。” 少女十分高兴,紧紧抱过母亲,挽着她的手,在母神中引新的路出去。 玄牝中的乾阳之子远远望着她们亲昵谈笑,没有说话。 刍狗回到东摩族,山地繁茂,族人们朝气而努力的生活,欣欣向荣,也增添了人口。 山嵋说风彩在见到寇荡魔灵时,还是离开了东摩族,但是她女儿经常跑出来和东摩的孩子们玩。 黄狸子追逐飞虫,越过巡守的狗灵,围着女柱男柱急眼乱转,被猫灵一巴掌拍出去。 刍狗说:“小媖聪慧勇敢,你们也好,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了。” “师娘什么意思?” “你们守卫东摩族。”她安祥而平静,说,“我累了,要回归地下睡去。需要我时,你们再来唤醒我吧。” 刍狗沉入地下,年年岁岁,不知多少春秋。 朱道士一直在人间云游,寻找着大师兄。 她来到从前的桃源村,如今这里富饶多产,已经改名叫沉香堡,因为传说着劈山救母的故事。 劈开压在母亲身上的黑暗大山,砍断了咬住母亲脖颈、压伏她四肢不得自由的、吸食她血肉不放的魔龙头颅。 朱道士暂时歇脚,夏天炎热,她坐在树荫下用笠帽扇风。 乡人热情的送来田间的茶水午饭,还善意的说:“你们出家人可以去土地庙歇脚,不缺吃穿,道长能留下些招福的符纸就更好了。“ 朱道士进地母庙挂单时,最先见到大胡子瘟神的泥像,他拧皱戟眉,鼻孔大张,鼓凸双眼,凶恶骇人。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走进庙,瘪着大嘴,伸出两只干枯的手,朝土地娘娘要东西。 庙里的人习以为常,拿贡品给一桌破烂的老人吃。 老人蹲在黑脸瘟神像下,一手搂着米面的饼子,用嘴里的几颗大牙嘎嘣脆响的啃吃果子,汁水流淌在乱糟糟的花白胡子上。 朱道士看到那道消瘦的身影,脚步一住。 “大牛哥。” 她颤抖地拍老人的肩膀。 守村人定定看她,浑浊的老眼弯了弯,点了点头。 朱道士驱走老人身上乱飞的蚊虫,他吐掉果核,狼吞虎咽咬起糖面饼。 乡人问,“道长跟咱们的守村人认识?” 这时一个背剑的女子走进来,提着壶香香的花蜜笑。 “寇伯伯,我来看你啦。” 疯老头也点头,往嘴里塞地母的食物。 女修给他的面饼浇蜂蜜,老人舔沾花蜜的手指,津津有味。 朱碧桃看见那个灵秀的剑修长相时,愣了一愣。 “伊灵机?明夷还是刍狗?” 小媖笑,“我是社稷的孩子。” 守村人打了个重重的饱嗝。 过去了百年、千年,沧海桑田,凡人改朝换代,修真界的局势几经变化。 一天,地下的刍狗被新的哭声唤醒。 沉香堡庙中的女神神位退后,匹配了男神为夫。 弱者溺死在塔下,活困在卑怯自厌中,四处为客,敲骨吸髓,无根无家。 战神打开兵器库,调出无数神剑。 “社稷选择谁?” 一把新剑飞出。 谷神把剑掷落凡间,神剑穿过云霄,落到刍狗身畔。 寇爷爷疯疯癫癫跟在她身后,哼唱王命不永、门阀崩灭、父为工具的谶语歌谣。 魔母在魔界蠢蠢欣喜,女娲之尸生出的小人们泛滥求死,重新落回她的肚腹。 刍狗聆听疯歌,神剑化为男子。 她抱起弃婴们回到母系,与聪慧的鸟、勤恳的牛汇合,朝新的君父走去。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