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铁湾市场商贾云集,市场繁荣,但是在年幼的有力心目中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记忆中,铁湾集市主体设在一个叫螺湾的河岸上,依地势而建,沿河岸展开。集市南端,如同少林寺塔林般地肃立着数十个单间厕所,每个厕所都是用木料做成的,其下一口大瓷缸充作粪缸,主要是为了赶集的人们方便用的。旁边一条臭水沟终年流淌着浑黑的污水,尽管每年农历五月份清水河发大水会将那些便式小厕所连同粪缸冲刷得无影无踪,但是洪水过后,用不了几天,这些小厕所又魔术般地呈现在原地,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p>
每年,这些单间小厕所之所以能够水毁随建,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除了赶集的人们需要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建厕所的材料易得,木料可以从集市上选购,廉价的很,至于粪缸,那可是本地的土产品,就取之于集市背后,南山脚下的瓷器厂,既然是本地出产,自然就便宜的很,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货以滥为贱”。</p>
有力细数了一下家里的用具,小到油罐、饭钵,大到米缸、水缸诸如此类的坛坛罐罐无一不是父母从螺湾瓷器厂买来的,有力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自己刚学端碗吃饭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打碎一个瓷钵,母亲曹灵芝总会和颜悦色地说:“越打越发!”父亲长富也会轻松地附和着说:“打碎了再买一个”;如果不小心打碎一个白瓷碗,尽管母亲曹灵芝仍是慈爱地说:“越打越发!”父亲长富也会笑着说:“唉,又打碎了十个瓷钵。”有力觉得父亲笑得就像半截苦瓜。毕竟,白瓷碗不是当地的土产品,价值足抵十个螺湾瓷器厂出产的瓷钵。有力心想,在鼎乡一带操办喜事,流行用瓷钵吃饭、盛菜、喝酒,固然是乡风民俗所为,但是也不排除瓷钵便宜易购的因素,席间小孩或者酗酒闹事者打碎瓷钵,损失不大,久而久之,逐渐约定成乡风民俗,流传至今。</p>
从清水河边离船上岸,铁湾集市的正前方是一大片棚户区,这些用木条、木板、破布匹作材料搭建起来的棚户,便于棚户主人每年在清水河发大水前、后的拆迁、重建工作。棚户的主人大多数是经营餐饮业的,少数还从事收购土特产品生意或搬运业之类的职业。</p>
这些棚户的主人待人十分好客,看见客人总会热情招呼:“老乡,吃饭吗?三毛钱的便饭;五毛钱点二、三个菜随你选。”(九0年以后涨到二元钱的便饭;五元钱点二、三个菜)</p>
越过棚户区,跨过三、四级石阶便来到一条宽六、七米的土公路上,公路两旁店铺林立,大多数为一层的木制或砖木混合建筑,偶有两层楼的砖木结构的建筑混杂其间,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卓尔不群、引人注目。</p>
清早,店铺的主人便将朝向公路一面的木板一块一块按编号顺序卸下来,靠墙整齐地码好,准备营业;晚上九、十点钟歇业的时候,又将木板按顺序一块一块整齐地装上去,然后按下木栓子,个别店铺老板还唯恐出现疏漏,又将店铺里里外外巡视一番,将木栓子使劲按了按,最后才安歇下来。</p>
每逢铁湾赶集的日子,这条土马路上人员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推推搡搡,在这条马路上行走,你没有螺丝钉挤和钻的劲头是根本走不动的。</p>
穿过土马路,顺着一条三、四米宽的人字形道路往上走,就来到了铁湾供销社,这是一幢两层楼的砖木混合结构建筑。有力五、六岁的时候,跟随背着竹篓的父亲来到这里,凭粮票买了半篓颗粒盐。长富还特意称了半斤水果糖,有力伸手抓了一把一毛钱十粒的水果糖,塞进缝着补丁的粗咔叽布上衣口袋里,这件粗咔叽布上衣是大哥有钱穿过的,直到不合身的时候,传给二哥有财穿,现在又穿在有力身上。衣服上缀满补丁,如同一件百衲衣,很难分辨出原来的底料了,这也是有力大热天唯一能穿得出去的一件上衣。用曹灵芝的话说:“大热天,小孩子有件衣服穿就不错了,你看有的人家的小孩子大热天都光着屁股在外面瞎跑。”有力剥掉糖纸,一下子往嘴里扔了两粒水果糖,然后抿紧嘴唇,“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有力觉得一粒糖无法填满自己如蛙嘴般鼓胀的大口腔,不如同时塞进两粒糖来劲。有力边吃边将眼睛瞄向父亲背篓里的糖包,伸出了小手,准备抓糖。长富赶紧背转了竹篓,面向有力,呵斥道:“慢点吃,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别噎死你。”有力只好缩回小手,抠出黏在齿缝里的糖粒,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指甲上的糖粒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有力舍不得丢掉,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番,然后伸出舌头舔舐嘴唇,将上下嘴唇附着的甜味全都收入嘴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