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想听什么?” 言清泰然跪坐在地,她从花枝间抬首,人比花色娇。 清澈无比的杏眼里倒映着男人暴戾的神色,以及那把指向她的枪。 胡先生烟灰色的眸浸染痛色,喉结翻滚间挤出低嗬声,掺杂在剧烈起伏的喘息里。 如同凶兽濒死的悲鸣。 “为什么?为什么!”他紧闭双眼,表情有片刻的扭曲。 为什么连句解释都不愿意? 哪怕只是信手拈来的借口,他也愿意相信。 蜷曲的手指连续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深深嵌进言清背后的沙发,留下几个黑漆漆的洞。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也无人冲进来。 决定好质问言清前,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有人进屋。 言清起身走向他,直至肚腹抵在他的枪口之下。 她明显能感受到男人握着枪的手缩了缩。 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她平坦的小腹。 在胡先生的认知里,那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子。 被他设想过无数遍,出生后容貌是像他还是肖似言清的孩子。 言清迎着他复杂的目光,将指上的戒圈拿下放在他空着的左手掌心。 “杀了我,或是将我交出去。” 她握紧了男人拿枪的那只手,看向他的眸子里似有眷恋。 胡先生掌心合拢,圆润没有棱角的戒指好似要破开他皮肉,深深埋进他的骨血。 把枪丢开,他狠狠将人揉向自己。 揽在她背后的铁臂恨不得将她拦腰箍断,却顾忌着她腹中骨肉而及时卸了力。 “阿清,骗骗我好不好?”他沉闷的声音里盛满了卑微的祈求,“我该拿你怎么办……” 从对她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一败涂地,却甘之如饴。 言清捧着他的脸,指腹拂过他好看的眸子:“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先生,我是一个记仇的人。” 胡先生想将戒指重新戴回她指上,她缩了缩手,明显在抗拒。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他沙哑着声音。 言清没有再拒绝,抚摸着自己小腹,静默看着他将扔到地上的戒指捡回。 阳绿马鞍蛋面早被掏空,只剩下薄薄一层,经过垫色后贴在微型定位器上,底托再次用了层垫色工艺。 看起来完美而无可挑剔。 男人将戒指小心翼翼的擦干净,珍之又重的戴回到指上。 “阿清饿了吧,今晚想吃点什么?”他和平常一样挽起袖子,准备为她下厨。 自从知道言清怀孕后,他在她的饮食方面更加用心。 言清只是望着他,不言语。 “就做阿清喜欢的糖醋排骨。”他避开视线,自顾说着,拖着中了一枪却没及时处理的腿走向厨房。 站在玻璃门边,他看向坐在沙发上,轻抚着小腹发呆的言清。 下意识从兜里掏出烟,光是咬在嘴里解解瘾。 孕妇不能闻烟味,了解这点后他就再没贴身装过打火机。 几个经他手负责的小型基地出事,他最后才怀疑到言清身上。 不是没想过杀了她,或是将她交给金元秀处置。 可这种想法即便只是过一过脑子,也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他无可救药的沦陷了。 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斩断了回头路。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做了第三种选择—— 帮言清擦除所有痕迹。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亲手将自己送到金元秀的怀疑名单里。 他端着做好的糖醋排骨出来时,拎着药箱的言清不知在外站了多久。 “先生,处理一下伤口吧。”言清目光落在他不断渗着血的小腿。 胡先生僵硬的勾起嘴角,带着几分欢喜几分自嘲。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哈巴狗,只要阿清一点点恩惠,就足以让他高兴的摇尾半天。 可是怎么办呢,他放不下她。 除非把心挖掉。 可那样他也死了。 言清替他剜出弹头,他全程呼吸都没变过,仿佛这种伤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握住言清替他包扎的手,他抱住她:“阿清,我们好好过日子。” 良久,才听到一声回应:“好 。” 语气平淡而冷漠,他却不愿去追究其中的敷衍。 ----- 日子像寻常一样过,直到一天夜里,言清被胡先生带到码头。 “我已经安排好,咱们先去其他国家,等安顿好再找机会回华国。” 他紧紧抓着言清的手,害怕她走丢一般。 夜里的风很大,吹得人头晕发胀,耳旁有汽笛的鸣呜和海浪卷岸的嘶吼。 两人站在廊桥上,被风扬起的衣摆纠缠紧贴又兀的分开。 言清回头看了一眼,唇侧抬起一抹苦笑:“回不去的,先生。” “对不起,没能给你和孩子想要的生活。” 男人喉结滚动,烟灰色的眸子因眷念而深情。 来接他们的船只鸣着长笛靠近,可水面的这段距离,终究是远了些。 廊桥随着一群人冲来的脚步摇晃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阿清,好好活下去。”在金元秀的人逼近之前,胡先生将枪放到言清手里。 握着她的手扣动扳机。 脑海中被封存的记忆走马灯般飘过,他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身世。 还好,不晚。 至少他能在阿清的印象中,成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而不是“胡先生”这个没有归属的代号。 他欣慰的抱了抱言清,低哑的说:“阿清,记住我。” “宋—唯—今。” 一字一顿的说完,他虚弱的笑了笑,用力将言清推开,任由自己掉入波起浪涌的海中。 就在他落水的下一秒,终于靠岸的轮船压过浪花翻卷的位置。 言清平静的神色,在男人告知的名字里波澜骤起。 “宋唯今。”她低喃。 脑海中闪过的,是宋唯一念起弟弟“阿今”时满是期待与思念的神情。 她望着手里的枪,视线又移向靠过来的渡轮,最终泯灭在起伏不定的水面。 直至最后一刻,她仍没有告诉男人,所谓怀孕不过是她的空口白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始于利用,又终于利用。 身后前来追捕的人退回,只一人登上廊桥走到她身后。 金元秀拍了拍手,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你果然没让姐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