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猎场四周彩旗飘飘,京城数得上的权贵几乎都齐聚在猎场西南边早搭建好的扇形观赏台前。 有那满脸兴奋的世家年轻子弟拉着身后的高头大马早已迫不及待,也有那满身绫罗衣衫的千金贵女三俩聚首欢声笑语。 从后方来时,一路受无数人参拜问安,笑着一一免礼后,到了最前头的观赏位,就瞧见不远处圣人正跟旁边一身白衣的莲蕊真人说话。 当即暗暗翻了个白眼,对身边的无双道:“这大喜的日子,偏她一身白衣,这也就罢了,偏还摆出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庄重,圣人怎么就把她带出来了?当着这么多朝臣和命妇们的面,也不怕丢人。” 无双低笑,她不好置喙宫里的主子,便说道:“今儿个日头大,殿下您到亭子里坐一坐?” 却没动,四处张望了一圈,问:“怎么皇后跟平安都没来?” 无双道:“皇后娘娘那儿听说是三公主身子不适,皇后娘娘不放心,正照顾着。平安郡主倒是没听说是怎么回事儿,奴婢遣人去问问?” 蹙眉,“皇后一向把三娘养得很好,还没听说这孩子抱恙过,你亲自去问问怎么回事儿,再让人去看看平安。” “是。” 无双应下,送入凉亭与圣人说话,便悄声离开。 不久后,观赏台周边本说话热闹的少女们忽而发出一阵一场喧闹。 众人抬眸,只见往日甚少现身的太子殿下,穿了一身不同于以往的玄色劲装,暗金蹀躞束腰,长发高束,露出俊美无暇的面庞,平时瞧着羸弱却修长劲瘦的身段。 通身矜贵自在优雅,款步行于众人目光之下,仿若仙尘下凡,将世间所有光华全都齐聚一身! 凉亭内。 圣人眼神倏冷,满目慈爱。 今日刻意一身白衣本想与那人相映成对的莲蕊真人,看着面若云巅雪的裴洛意,眼底的贪婪几乎漫出。 在人走进凉亭后,垂眸,似是随意地拨弄手中拿着的一个黄金八卦盘,嘴角微微勾起。 而此时猎场西北角的一处帐篷前。 一身精致装扮,却明显面容有些憔悴的周雅芙,看着前方站在一块说话的两人,第一次没绷住世家贵女的姿态。 “她怎么敢?!” 那副狰狞面孔,别说旁人,就是贴身伺候的婢女瞧见,都忍不住害怕。 一旁,苏念惜看着失态的周雅芙只觉新奇,上辈子,这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高贵无双,何曾这般狼狈过? 摇了摇手里的缂丝纨扇,慢悠悠地说道:“周大娘子,我可曾骗你?你嫡母已经在与津南伯爵夫人商量你的婚事了。” 周雅芙目次欲裂,看那边说话间越来越亲密的嫡母与津南伯爵夫人,恨不能扑过去将人撕了! 攥着手指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将我嫁入津南伯爵府!” 苏念惜轻笑,“周大娘子若是如此笃定,那也不必我多操心了。也罢,今儿个打扰周大娘子了,前头正热闹,就先告辞……” “慢着!”周雅芙上前就想拦人。 夏莲脸色一沉,“放肆!” 良辰似笑非笑地攥住腰间的短锏。 周雅芙心知这二人都有功夫,不敢真的对苏念惜如何,可看她那副高高在上一脸愚弄的神情,她便恨得犹如被烈火灼烧! 压不住恨毒地问:“都是你的算计,是不是!” 苏念惜失笑,纨扇摇了摇,瞥了眼那边的周夫人与津南伯爵夫人,道:“若非周大娘子自己撞上来,我怎能这么轻易就抓住你的把柄呢?” 周雅芙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苏念惜转过脸来,依旧一副慢声轻语的娇软语调,笑道:“你并非周夫人亲生,生母乃是周大人的表妹,对不对?” 周雅芙顿时满面惊恐,“你,你怎么可能知晓!” 苏念惜弯唇,“我知晓的可不止这些呢。” 她靠近周雅芙一步,又低声道:“我还知晓,你生母乃是在周大人迎娶周夫人之前生下的你,周家为保住周大人名声,去母留子,瞒着周夫人直到她过门生下了嫡子后,才将你送到周夫人跟前,做了她的长女。” “那又如何!”周雅芙如坠冰窟,却不能轻易再露怯处,强撑着说道:“我就是周家备受疼爱的嫡长女!” “备受疼爱?不见得吧?” 苏念惜看着周雅芙越来越白的脸,嘴角笑意残忍,“若当真疼你,周夫人缘何要与津南伯爵夫人相谈甚欢呢?” 周雅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下,却依旧摇头,“我爹不可能同意!” “你爹不同意,那又如何?”苏念惜再次晃了晃纨扇,“你生母能够与你爹在迎娶正妻前便暗度陈仓,可见你爹对你生母是有足够情意。可就算有情,周大人当年为了迎娶周夫人,还是答应了去母留子。” 她歪着头,看向周雅芙,“你当真觉得,你一个身份不干净的女儿,能比得过周夫人带给周大人的好处?” 周雅芙死死攥住手里的帕子,没出声。 纵使被揭穿最大的秘密,她居然还能这么快地冷静下来。 苏念惜对她的佩服又添了几分,笑了笑,道:“其实你自己早就察觉了。不然怎么回自己出来钻营,以图婚事?” 周雅芙看向苏念惜。 数月前在护国公府吊唁时,这个貌若洛神的护国公府唯一嫡女还只会哭泣,满脸都是蠢色。 怎么不过短短时间,竟已玩弄人心到了这般地步? 她早就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却还任由她撞过去,然后随意布下一张网,就将她拢了进去,无法逃脱,只能任由她拿捏处置。 她沉默地看着苏念惜,忽而道:“你费尽心思布置此局,无非就是想以此来要挟我。” “要挟?”苏念惜却笑开,不掩轻蔑地摇着纨扇,“周大娘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句话暗藏的意思就是在说——你也配让我费心思要挟? 周雅芙的心口犹如被利刃剖开,伪装的高雅贵重全都破碎,露出她真正不堪为人所见的卑劣血脉。 然而,纵使如此,她却依旧没有大喊大叫,愤怒反驳,反而愈发冷静地看着含笑的苏念惜。 片刻后,问:“所以,你今日来寻我,是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