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靠西北边确实有一座十分幽静的园子,一棵古老的杏树屹立其中,苏念惜站在树下,看那葳蕤繁茂的枝叶,笑着伸手,抱住了粗粝的树干。 来喜在另外一边同样抱着树干探头,笑呵呵地说:“郡主,您瞧,是不是三四个人都环抱不过来?” 苏念惜含笑,没有说话,眯起了眼。 裴洛意站在不远处的庑廊下,看着那抬起的脸蛋,素白柔软,光影斑驳地落在上头,明媚又迤逦。 与昨日那抓着自己的衣裳,疯魔一般索取的女孩儿,仿佛完全两个人。 片刻后,对身旁的青影道:“去查查,一个月前,国公府有何事故发生。” “是。” “殿下!” 那边,松开树干的来喜一转身就瞧见了站在廊下的太子殿下,立时跪了下去。 原本躲在角落里保护平安郡主的宫人也都俯首跪地。 唯独苏念惜,缓缓松开大树,看着朝她走来的裴洛意。 夏日灿烂的盛光之下,这人却满身霜雪,似那高不可攀的神佛,不容她半分的觊觎与玷污。 她弯了弯唇,屈膝,就要跪下。 手臂却被轻轻一握。 抬眼,对上那双不见喜悲的眼,短暂的沉默后,笑道:“小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几个字,仿佛从唇齿里被含着吐出来。 带着刻意的戏弄与恶劣。 裴洛意松开手,握住腕间垂下的念珠,道:“不必多礼。” 来喜一众早已规矩地退了下去。 苏念惜歪着头看着一派云尘之相的太子殿下,眨了眨眼,又问:“殿下不怪罪小女先前冒犯么?” 裴洛意本已转身去看身侧的杏树,闻言,淡淡问:“何处冒犯?” 苏念惜轻笑,也不在意身旁有没有人看到,胆大地拽了下他的袖子。 裴洛意垂脸。 就见小姑娘踮着脚凑近过来的脸。 心下顿时涌起‘果然如此’的预料,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 将那‘无法无天’的坏心思给按了回去。 苏念惜却没料到他居然能猜到自己想干什么,惊讶地瞪大眼。 瞧见她这圆溜了一圈的眼睛,裴洛意竟募地笑了一声,方才还沉冷压抑的心思,疏忽散去不少。 再看过去时,不想,看到这小姑娘的眼睛又圆了一大圈。 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他眉梢微动,唇边笑意一散而去,问:“可还是何处不适?” 却不想,苏念惜后退一步,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 然后,说了句,“太子殿下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 这回,轮到裴洛意顿住了。 他眼底愕然一瞬,看苏念惜满是真诚赞叹的神情,片刻后,转过脸。 平静无波地看着不远处树影的晃动,淡然道:“休得胡言。” 更远处的廊下。 皇后娘娘王钊斓一手捂着嘴,一手不停地拍打身旁的崔福,激动地低呼,“大郎是不是笑了!是不是笑了!是不是!” 崔福连忙扶住失了端庄的皇后娘娘,压低了嗓子跟着笑:“可不是!娘娘!奴才刚刚看得真真儿的!殿下就是笑了!没错儿!” 皇后娘娘激动得一跺脚,又赶紧小心地往后缩了缩。 探头,见裴洛意领着人朝另一外一头走去,有点儿想跟过去,却被崔福拉住,“娘娘,靠得近了,怕是要叫殿下发现了。” 王钊斓一脸的不甘心,“可本宫好久不见他这般开怀了……” 崔福看了眼,道:“看来殿下颇为看重平安郡主。” 王钊斓心下一动! 今日一早听崔福说太子悄悄带了个女子回东宫,可给她吓了一跳!立时命人打听,才从长乐府的无丹姑姑那儿听说乃是平安郡主。 又听说了昨夜万佛寺,这位平安郡主舍身救下长公主一事儿。 她便想着大郎是不是为了全长公主的心意,才将人带回来看顾。在东宫多有不便,不若接去凤宁宫。 谁知,却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知子莫若母! 王钊斓激动地对崔福小声道:“大郎何止看重这姑娘!他定然是动了凡心了!” “啊?”素来在人前夜十分威严的凤宁宫大总管一脸的惊讶,“殿下修佛多年,什么美色不曾见过,怎会对一个小姑娘轻易动心?” 一国之母皇后娘娘却拍着胸口道:“本宫绝没看错!” 说着,又喜不自禁地说道:“这下好了!我总不用担心他身边无人,连个后都没有了!我得赶紧下懿旨……” 崔福疑惑地看了眼,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赶紧打断她,“娘娘,您别再擅自做主了,还是先问问殿下的意思吧!” 皇后娘娘皱眉,想了想,点头,“成,那我先见见平安郡主。你去安排。” “……” 崔福心说,奴才说的好像是殿下?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古杏树另外一头。 裴洛意扫了眼后方,又收回视线,眼角余光落在身旁闲散走着的苏念惜身上,刚要说话,便看她毫无仪态地打了个哈欠。 抬头时,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放下手,笑道:“殿下偷看小女呢?” 总是这般,只要对着他,便随时随地对他使着坏心思,逗弄他,折腾他。 裴洛意收回视线,道,“前头便是我素日修习的佛堂,还算凉爽,可要去坐坐?” 苏念惜自然没有不应的。 不过一会儿就进了一间无论摆设与装潢都只能说得上朴素的小佛堂,看着上头略显寒碜的佛祖法相。 苏念惜一脸难言地看向尊贵的太子殿下,“您也不给菩萨塑个金身么?” “……” 裴洛意发现这姑娘说话总是这般跳脱,与她相处一处时,总是不知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眼底笑意浅慢浮起,又无声掩下,请她在落地的矮桌边坐下,倒了一盏茶在她手边,道:“佛祖想必不会怪罪。” 苏念惜撇撇嘴,心说,佛祖要不吃香火,也要饿死了。 闻了闻那茶盏,倒是清香,端起喝了一口,咂咂嘴。 她自小是被精贵养着的,吃东西很是精细,这样御贡的好茶在她口中不过一般,喝了一口后就丢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又看向佛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