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惜嗤笑一声,松开手指,拿起榻边摆放的通体净透入手寒凉的和田玉如意,慢悠悠地说道:“若是你,先有一人对你扬言打杀,转脸却说你机敏,给你天大的好处,你信不信?” 夏莲眼神一闪,“郡主是说,绿翘不会给宋二公子送信?” 不想,苏念惜却笑了起来,“不,她会去。” 夏莲讶异。 苏念惜葱白丰美的手指轻轻拨弄玉如意上高低起伏的纹路,笑道:“只不过,她不止是会送信。” 夏莲转着七轮扇,眉头微皱,“奴婢不明白。” 苏念惜弯唇,侧脸贴在玉如意上,慵懒的嗓音带着一点儿甜意,娇娇嫩嫩地说道。 “她是个有心思的,比起我承诺的三年后,眼前能得到的好处才是真的呢!” 夏莲看她小女孩儿般贪凉的模样,笑了笑,将七轮扇转得稍快了些。 苏念惜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抬着白腻的小脸对着风,张口的声音带着风声的轻漾。 “我主动递把柄到她手里,以她的性子,只会利用这把柄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好处。” “二娘子未必还会信她。”夏莲道。 苏念惜笑开,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会去苏秀清那蠢东西那儿。我要她去的是,能对苏秀清下死手的正主那儿啊!” 夏莲一怔,若有所思地朝国公府的西边儿看了眼。 想了想,又问:“郡主是想?” 苏念惜轻笑,明眸天真若林鹿,然而,说出的话音却带着叫人悚然的残忍。 “自然是不想脏了我自己的手呀!绿翘这样一把好刀,自然要交到最厉害的人手里,才能好好地剥了那对狗男女的皮,为我解恨才好呢!” 夏莲手上一顿,看着苏念惜烂漫无邪的脸上欢欢喜喜的笑意。 似稚子,可纯真下又莫名多了几分叫人胆寒的狞恶。 “夏莲,热!” 苏念惜咕哝一声,鼓起腮帮子。 夏莲回神,看那任性又娇软的女孩儿,笑了笑,再次转起七轮扇。 而苏念惜,趴在美人榻上,玩着玉如意,再次想起前世。 前世,她并不知晓宋沛河和苏秀清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但若她记得不错,苏秀清这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宋沛河的种了。 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毁了自己的名声。 苏念惜到现在都记得,这一年的秋初。 苏秀清扶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与宋沛河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地说:“你自己现在是什么名声你不知道?浪荡货!清离哥哥怎么能娶你?你也看见了,我腹中已有了清离哥哥的骨肉,我与他才是两情相悦,你识相的,就赶紧退婚!” 而宋沛河也说:“念惜,我知你并不是故意的,可如今你也看见了,我不能娶你了。我体谅你孤身艰难,便由你主动提出退婚,也当全了你我多年相识之情,如何?” 苏秀清又说:“苏念惜,你若是为着国公府、为着二叔名声考虑,就该自己主动退婚!不然闹开来,二叔九泉底下颜面何存!你想要二叔死都死得不安生么!” 她当时声名狼藉,正苦于无人维护时,又被信任的二人当头一击,几乎头破血流!满心绝望下,退了婚约,眼睁睁看着苏秀清风风光光地带着她国公府的财产做成的十里红妆嫁入了宋家。 自打重生后醒来,每每想起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她都恨得要咬破自己的舌尖! 怎么就那么蠢! 她与宋沛河的婚约是在圣人面前过了眼的,阿爹有军功在身,她又有平安郡主封号,便是自己当时名声受损,宋家也绝不能提出退婚! 要想解除婚约,唯有自己主动退婚! 而宋沛河,为此,甚至不惜搞大苏秀清的肚子! 还真是摆的一手好算计! 凉榻边。 夏莲见苏念惜嘴角噙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又问:“郡主是想要退婚?” 苏念惜抬眸,看着夏莲鲜活的面庞,恨意撕缠的心稍稍安宁了几分。 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另有打算。” 主动退婚给他好名声?美得他! 人皮禽兽的下作玩意儿,这辈子,也叫你尝尝上一世我受过的屈辱! 夏莲倒是一脸的平静,对苏念惜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无条件信任遵从。 只是有些疑惑,“二娘子明日会去香茗楼么?” 苏念惜笑了,将玉如意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歪过身,懒洋洋地说道:“她会去的。” 那寒玉枕,便是苏秀清听宋沛河说暑夜酷热难眠,所以才提起说要送给宋沛河。 如今东西没拿到,她担心如意郎君怪罪,怎能不去讨好? 夏莲迟疑了下,还是问:“郡主,长房一家心存不轨,您为何不直接将他们赶出府去?也免得留他们在府中,尽生祸害。” 苏念惜叫夏莲逗笑了。 却没回答,只是慢慢地闭上眼。 心道,她不能。 因为她那位‘好’大伯的手里攥着阿爹与塔塔族友人交往的书信,虽只是普通书信,可若被大伯污蔑阿爹私通外族,这些便是证据。 以当今那位圣人多疑之性,到时候,阿爹的身后名,甚至连她的性命,都要全不保了。 她重生后,其实也曾让方叔悄悄地去找过那些书信,可是方叔却毫无所得,还差点让大伯察觉。 所以,她如今必须蛰伏,必须一点点地,将前世的困境解开,将大房一步步算计到再不能对她下毒手的苟延残喘之势,逼着大伯心甘情愿地交出书信才是。 将脸贴在冰凉的玉如意上,她缓缓道:“叫方叔去香茗楼打点好,明日,咱们去看好戏。” “是。” 夏莲看着苏念惜再次闭上眼睛,慢慢地停了七轮扇。 自打郡主落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骨便弱了许多,总是贪睡不说,性子也变得让人琢磨不透。 虽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可偶尔露出的面孔,总叫她觉得,仿佛瞧见了藏在这笑颜如花的小女孩儿面皮下另一个可怖的鬼面。 她看着郡主欺霜赛雪宛若仙人的面庞,片刻后,轻步走到一边,将那冰釜又搬得远了些。 国公府,西苑。 雕梁画栋精致奢华的主屋中,苏家长房的主母苏高氏正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小憩。 榻边一个冰釜正慢慢地散着凉气,可饶是如此,屋子里还是热得厉害。 她忽而眉头微微一皱。 跪在榻边替她捏脚的小丫鬟立时膝退往后,以额贴地,颤声求饶,“夫人恕罪!奴婢知错!” 苏高氏睁开眼,刚要说话。 “呜呜呜!” 屋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哭声,接着,天青色的草虫纹门帘便被掀开,苏念惜一头冲进来,一下扑进苏高氏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你要为我做主啊!我不活了,呜呜呜!” 苏高氏的被苏秀清一撞,吓得心头一跳。 微皱了下眉——这个庶女,只不过放在身边养了几年,还真当自己是她嫡亲的孩子了,这般没规矩! 却很快又笑起,温和道:“你这孩子,都与你说过多少回了,如今咱们进了国公府,身份不同,行事举止要规矩有方,你怎地还这般莽莽撞撞没有体统……呀,你这脸怎么了!” 她错愕地扶起苏秀清又肿又红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这瞧着……像是被打的?” 苏秀清哭成了泪人儿,揪着苏高氏的袖子说道:“还不是苏念惜那个贱人!” “什么?” 苏高氏惊讶地瞪大了眼,还当自己听错了,“谁?六娘?她打的你?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