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帛将计划一五一十的对聂芝眉和雅歌讲了一遍,聂芝眉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王爷,千丝阁最擅易容。想要易容成王爷与沐雨并非难事。只不过,这外貌身姿旁人或许看不出,可言行举止,在那蓝承义面前,恐怕难以匿藏。” 萧锦帛点头道:“本王也是正在担心这个问题,不知你二位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雅歌道:“其实千丝阁本就是做的这一行当的生意,模仿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只需三天,让人跟随在王爷与沐雨身边即可。除非枕边亲近之人,否则,绝不会露出破绽。” 萧锦帛道:“跟在本王身边并非难事,难在沐雨那里。方才本王心有不甘,不想就此失去沐雨,便与他将话都挑明了。现在只能将他关押在这王府之中。如此,如何跟在他旁边?” 雅歌和聂芝眉也明白这事情的难度,二人都皱着眉,半晌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就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聂芝眉听见门外来人一开口,便喜上眉梢:“王爷,救星来了!” 萧锦帛也听出来人正是被留在宜阳城的逐电。 “进来。”萧锦帛开口。 逐电推门而入,看见萧锦帛,急忙上前行礼:“逐电拜见王爷!” “你怎么来了?”萧锦帛问道。 “宜阳城的各项事务已井然有序,属下担心前线战况,便把宜阳城事务交予副手,匆匆忙忙赶来。行至田阳城,夜色已深,想着在此歇个脚。没想到王爷在此,可是秦海关那边有何事发生?属下听说国舅爷来了?不知是否是皇上有何旨意?” 萧锦帛没有开口,聂芝眉把召回令和沐雨的事简单的和逐电讲了一遍。逐电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爬上了怒容。 “沐雨怎能做出此等事?王爷,属下愿假扮沐雨,随国舅爷返京!”逐电对着萧锦帛磕了个头,掷地有声地说。 萧锦帛颔首:“如此,你一路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王爷关心,属下定当尽心尽力。”逐电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话说。 “还有何事?” “属下听闻秦海关大战,之夏与听雷都深受重伤,不知属下可否前去探望?” 萧锦帛点了点头:“去吧,雅歌姑娘,麻烦你帮逐电装扮一下。” 几个人瞬间便明白了萧锦帛的意思,现在没有人知道逐电回来了,直接把他易容成沐雨的样子,一来可以偷天换日,二来,若是能瞒得过杨之夏和听雷,那么想瞒过蓝承义就易如反掌了。 于是雅歌便带着逐电下去准备了。 这边,聂芝眉也带过来一人,此人身型看起来与萧锦帛十分相近。进门也没有向萧锦帛行叩拜大礼,只是微微欠身,算是和萧锦帛打过招呼了。 聂芝眉说:“王爷,这是福清,让他跟着您回秦海关,三日后,我和雅歌会暗中与您会合。” “好。我也去看看之夏。” 萧锦帛说完,拉起魏一孑大踏步走了出去。福清便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魏一孑自从到了田阳城,一直没有开口,直到随萧锦帛走在去杨之夏房间的路上,他才在萧锦帛耳边说:“锦帛,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你都要冷静。” 萧锦帛听魏一孑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杨之夏的房间,推开门,只觉得一股血腥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头,回头看着聂芝眉。 聂芝眉道:“之夏的外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每次他发作,都会再一次弄伤。他不愿别人看见他的样子,所以不许开门开窗,也从不走出这间屋子。” “不是交代过逍遥丸逐渐减量吗?怎么依旧会发作么?”萧锦帛的声音里带上了薄怒。 魏一孑暗中握紧了萧锦帛的手。 聂芝眉低下头道:“王爷,之夏……自己不同意。他听忘机将军说,这是一种毒瘾,便拒绝再让逍遥丸入口。自那日至今,一粒未服。无论我与阎王长如何劝解都没有用。说的多了,他便死死咬住下唇。我们怕他伤害自己,只得顺他心意。每次发作,他都痛苦不堪。我们只得听从忘机将军的,用宽布条将他束于床上。即便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他伤到自己。” 萧锦帛的眼眶渐渐发红,仿佛被无尽的痛苦和哀伤所笼罩。他曾经问过魏一孑,了解到毒瘾发作时的可怕景象——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就像无数蚂蚁在啃噬心脏,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煎熬。这种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深处的绝望与挣扎。 这样的痛苦,杨之夏竟然就这么生生地受着。 萧锦帛抹了一把眼睛,大踏步走进内堂。 内堂之中,仅燃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使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萧锦帛静静地站在床边,目光凝视着床上的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的眼睛渐渐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杨之夏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仿佛沉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和光泽;眼窝深陷,眼袋突出;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 他的身体消瘦得厉害,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原本合身的衣物如今也显得宽大而不合身。他的头发干枯发黄,乱糟糟地散落在枕头上,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柔顺和光泽。 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杨之夏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萧锦帛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拽了出来使劲揉捏,痛得他似乎呼吸都难以维持。 魏一孑看出了萧锦帛的愤怒与心痛,他也是没有想到杨之夏的意志力竟然能强大到这种地步。要知道这样强行断药,还没有其他辅助治疗,人会受不了自戕的!就算有人能看顾好不叫他做出傻事,心脏和神经的负担也很有可能直接要了这人的性命。 而如今的杨之夏,虽然看上去形销骨立不成人样,但至少,他熬过了半月,且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还活着! 也就是说,他会好起来的! 萧锦帛咬着牙,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轻声说:“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之夏” 萧锦帛话没说完,杨之夏便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来人是萧锦帛,便努力撑起身子,想要给萧锦帛行礼。 萧锦帛急忙坐到床边,按住了杨之夏的肩膀让他躺了回去。他抓起杨之夏的手,那双手瘦得皮包骨头,指尖冰凉。 “为什么不听忘机的逐渐减少药量?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萧锦帛声音有些哽咽。 杨之夏双目虽然有些浑浊,却坚定地看着萧锦帛,说:“王爷,我知道这毒不好解,但我不想拖您的后腿。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自爆了丹田之气,就算是好了也没用了。若是可以,我宁愿去死。” 萧锦帛摇头,略带怪责地说:“死什么死?!什么叫没用?你是我的兄弟!” 杨之夏微微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得快点好起来,丹田之气而已,我能练成一次,就还能再练。即便再拿不起刀枪,至少也不能背着药罐子。没了手脚功夫,我还有脑子,总有一样是王爷您用得上的。” 萧锦帛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将杨之夏搂住:““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杨之夏笑了,笑得很虚弱,“好我们约定”说完,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魏一孑,然后伸手把萧锦帛推开,说:“王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快放下我吧,一会儿……忘机将军的眼神……把我……烤干了。” 萧锦帛嘴角抽了抽,松开了杨之夏。 魏一孑在一旁开口道:“杨将军我很佩服你。据我所知,中了此毒之人,从未有人能在不接受任何辅助治疗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强行断药。即便要断药,也是逐日递减。而你竟然能直接断的干净,是条汉子。我和锦帛在前方战场等着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回归大军。” 杨之夏微微抬手,对魏一孑抱拳道:“多谢忘机将军。” 魏一孑又道:“所谓自爆丹田之气,不过是将自己全部真气一并激发。譬如河口决堤,洪水倾泻,威力无穷。但是,你可曾听过,哪条河决堤之后,永久干涸再无半滴水?” 杨之夏听了魏一孑的话,猛然瞪大双眼:“忘机将军,您的意思是?” 杨之夏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星芒,期盼能从魏一孑口中讲出他所希望的那样。 魏一孑微微点头,道:“我所说的,便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自爆丹田之气,不过就是洪水决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是能保住自己,那么,修筑堤坝,再度蓄水,未尝不可。” “真的……可以吗……”杨之夏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只不过千百年来,所有自爆丹田之气之人,几乎在自爆之后便与敌人同归于尽。侥幸存活下来的,也会因为畏惧伤重的痛苦一蹶不振,而不再勤加修炼。是以,所有人都认为,丹田之气一旦自爆,此人要么命丧黄泉,要么再无修习真气的可能,其实不然。” 说到这里,萧锦帛忽然想到,在他初遇魏一孑之时,他就曾为击退狼群,保全自己而自爆了丹田之气。如今,他的功夫不仅没有被废,反倒相较于那时更上一层楼。 杨之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看着魏一孑,半晌才开口道:“多谢忘机将军出言提点!之夏感激不尽!定会竭尽全力,尽快恢复,再与您并肩作战!” 萧锦帛见杨之夏重新燃起了希望,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之夏,你只管好好休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和忘机。” 杨之夏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逐电的声音响起,“王爷,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 萧锦帛站起身,回头一看,瞬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沐……沐雨?还是……” 【沐雨】走了过来,对着萧锦帛拱手行礼:“属下沐雨,拜见王爷!” 萧锦帛绕着【沐雨】转了两圈,伸出大拇指,赞许的看着随后进来的雅歌。 杨之夏也抬眼看过去,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犹豫地开口问道:“你……你是……逐电?!” 【沐雨】清了清嗓子,说:“之夏,这怎么还伤了脑子?我是沐雨啊!” 杨之夏彻底懵了,看着确实是沐雨,可声音明明是逐电。 雅歌上前一步道:“逐电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声音实在是没法模仿,不过我们有一种药,可让嗓子变哑。这样一来,不太熟悉的人是听不出来有异样的,只会以为嗓子受损而已。” “对人可有损伤?”萧锦帛问。 雅歌心中有些感动,一个王爷,对属下竟然细致关心至此。她微微一笑,说:“并无,停药三天便可恢复如初。” “那就好。”说完,萧锦帛看向杨之夏,“我要返回秦海关了。等我下次再来,希望能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 杨之夏也强撑着起身,“王爷放心,之夏定不负所望。” 萧锦帛拍了拍杨之夏的肩膀,然后转身拉起魏一孑离开。【沐雨】和福清紧随其后。 杨之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康复,重回战场,与兄弟们共同进退。 【沐雨】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他回头对杨之夏说:“之夏,我要返京了,沐雨也被关起来了,王爷身边就剩下你和听雷,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说罢,不等杨之夏回答,便大踏步离开了。